2015年8月6日 星期四

歸一


肩傷仍隱隱作痛,但看烏雲從遠方聚集,接下來兩天又會下雨吧,再不去就沒機會了。走進公園,和單槓打個招呼,旁邊有個小伙子,他常來,還戲稱我「師父」,我沒認他這徒弟,一來太沈重,二來他也不用功。

因傷偷懶了一星期,今天硬是平了標準,登感五內翻騰,乾嘔之意直湧而來,扶著公園內的樹喘息,年輕人忙問:「師父,你還好吧!」

「還好,幫我個忙,打我一拳。」朝著胃部一指。

「蛤?我不想打你.....」他顯然嚇壞了。

「少廢話!」

他給嚇著了,猶豫中揮出一拳,但威力不夠,於是在威脅下,又補上兩拳,我終於扶著樹大吐起來。結束後,開始第二階段的訓練。

「你為什麼不休息?」

我想起那個抱小牛的農夫,有一天他發現自己跨不過柵欄了,然後他瞭解小牛長大了,或者自己老了,但不論是何者,他對小牛的承諾呢?牛到了北京之後,是否還會想起小時候那份曾經擁有而失落的愛。休息或許只是藉口,喘完氣之後,誰還願意離開舒適?再度面對痛苦?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永遠不會輸?你想要的東西都會得到嗎?」

兩敗俱傷有時候比輸還慘,可我卻經常選擇這樣的結果,寧為玉碎的人或許看起來很愚蠢,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那塊破玉對他的意義。就像練功一樣,練功越專注的人,獲得的腦內嗎啡和成就越多,就越習慣獨處,而在現實中,很難從與他人相處獲得同樣的滿足,堅持到最後,也許得不償失,也許只會贏得寂寞。有時候放棄,對我來說,像是一個令人羨慕的才能。

「不論對自己或別人,你是否都太嚴苛了?」

師父第一次教三角鎖的時候,我問他:「這招施展出來就無解了吧!」

「永遠都有得解。」這是他的回答。

「可是另一個教練,他告訴我三角鎖做死絕對解不開。」

「你為什麼要等他做死呢?」

不將勢走絕,因為絕則無解,留有餘地不論對自己或他人都同樣重要。對上生活中的變數,卻永遠習慣絕對的控制,即便需要長期憋氣和帶來極大的痛苦,竟忘了對方早已因無法呼吸而窒息。

「你有沒想過,示弱有時候不見得等於輸?或者說,有時候輸並沒有不好?」

與人對應時,經常習慣用不同而且快速的邏輯轉換,然後企圖說服對方,就像是練對打時,用不同的手法切換,以尋求對方的破綻一樣。但我從來沒有思考過,吾道一以貫之若是錯的,而且錯得離譜呢?

他該叫我師父嗎?還是我才是那個該學習的人,他的輪廓越越像師父,而且逐漸模糊,擦了擦發熱的眼睛,卻已不見他的蹤影,仔細尋找之後,發現在公園的角落裡,有一對年輕的情侶,女孩快樂的牽著男孩的手,頭依偎在他的肩上,表情是如此幸福,那男孩似曾相識,怎麼也想不起在哪見過,他只是不耐煩企圖甩開她的手並說:「我覺得你好黏。」

「對她好一點,你不知道你所擁有的有多珍貴。」我走上前勸道。

「我比較羨慕你的能力。」他其實看走眼了。

天空落下數滴雨,轉眼即將滂陀。

「我醒了,你也醒醒吧!」話語卻讓一陣悶雷淹沒,我轉身離去,留下滿臉茫然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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