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6日 星期四

迷途不返


生平所見高手數目不少,然真能氣勢攝人,望之有萬夫不當之勇者,為沈君也,沈君大概長我五六歲,曾見其早年英姿煥發,在一空地上舞繩鏢之影片,但見招式矯若遊龍,氣貫天地,忽地繩鏢纏上了脖子,然後藉由脊椎發力,又抖擻開來,我還沒來得及叫好,畫面卻黑了。

「然後呢?」

「然後就沒了。」

「為什麼?」

「因為繩鏢上了電線桿,然後我就成了這副德性。」他伸出那萎縮變形的右手。

他跟我講話的當口,已經四十來歲,結了婚,有份正當工作,卻不甘於當個殘疾人士。

「我告訴你,功夫是一輩子的事,而我注定要當個高手.....」他依舊侃侃而談,完全沒發現嫂夫人在角落嘆氣。

他是吹牛嗎?還能剩下多少功夫?那次我們幾個好友在沈君家樓下的快炒店吃宵夜,隔壁桌的幾名男女喝醉了,一開始是爭付帳,但也沒見人起身,只是一群人手上都拿著鈔票,說要自己請,然後揮舞的動作越來越大,終於有一個人在雙手齊揮的情況下,重心不穩,從小板凳上後仰,自己摔不算,那手卻往沈家嫂子的被上抓來,結果還是腦袋著地,卻連累嫂子也往後跌,好在是跌在他身上。

這下沈君可怒了,連忙扶起了嫂子,斥道:「王八蛋!你亂抓什麼!」

那人後腦門上摔得不輕,再加上嫂子跌在他身上的力量,更是掙扎半天爬不起來,但也許是喝多了,痛覺沒那麼敏銳,站起身來一手推向沈君,一邊罵:「幹!她又沒事!」

沈君閃電般拿住對方手腕,接著往外那麼一送,那人就飛了,但他自己腳底也一個踉蹌,差點沒滑倒。

隔桌之人有的勸,有的跟著叫罵,但沈君一副宗師氣勢,只冷冷的掃視眾人,終於那摔出去的人嗆了句:「有種你別走!」

「我等你!」

然後就一窩蜂的散了,咱哥幾個勸沈君見好就收,結帳走人。他卻硬是回家拿了大桿子,硬是往路口一站。我們都希望對方只是噓聲恫嚇,但五分鐘過後,卻見十幾個人攜械而來。

「嫂子我先送你回家吧!等等可能會有危險。」小丁我們這群人裡面唯一沒練過的,但他向來知道怎麼安排自己的退路。

我方目前四人,除了沈君,餘等皆是赤手空拳,對方一共十二人,手上有鐵棍、掃刀等物,情況不是很妙。

「我一個人就夠了。」但見沈君大踏步上前,掄起將近三米大槍,問題是巷道本身就不寬,只聽得呼喇一聲,手上大槍已經捅進了一旁的車窗,這舉動讓雙方人馬都是一愣,沈君毫不猶疑,運勁崩去,那倒楣的車子玻璃碎了不算,警報器猛然作響。但沒人檔得住他,將槍抽住,又使出朝天一炷香式,槍式如巨斧般向前劈去,這下又砸到羊肉爐的招牌,槍身反彈回來,往沈君的頭上一撞,他便暈昏了過去。

這下所有人傻了,我正打算去把他扶起,他卻又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如瘋魔之勢,直戳橫掃,上掛下劈,連我都差點被撥及,還好閃身的快,忽地槍式一滯,接著便是乒乒乓乓一陣巨響,二樓王太太陽台上的花盆全給他掃下來了,其中一個還落在他腦門上開了花。

對方早已不存鬥志,有口罵肖仔的,也有好奇是不是起乩的。救護車來的時候,他口裡依舊念念有詞:「我打死你們這群王八蛋!」

自此以後,他就不明白怎麼大夥都忙起來,沒什麼人願意出來和他吃飯喝酒,前些日子裡運氣不好,在街上讓他給巧遇了,硬是拉著我灌了幾瓶台啤,然後又和停車買宵夜的計程車司機吵了起來,人家拿出球棒,他就把人車門給踹了。這下可好,對方叫人來了,他得意洋洋的向我說:「還好我早有準備。」

那天他帶的是流星錘,發作前海產店老闆和我套了句電影對白:「他一個人能行嗎?」

「別問我,每次看他動手,我都心驚膽戰。」

果然不負眾望,他真沒少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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