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覺

 

「所以念經消業這件事，也是假的囉？做的壞事，跟念經沒有關係？」這顯然是廣播聽眾的典型表現，既有如此死忠的粉絲，那就耐心解釋一下吧！

「念經消業是消誰的業？假如我媽爛賭，欠一屁股債，我念經消她的業，但她絲毫不在乎被砍手，繼續賭，有用嗎？我還不如把她綁起來，關在地下室，然後念經消自己的業，但反過來說，我為什麼要這麼卑微？因為我把她關起來？然後我害怕這樣將來下地獄？我明明在做一件正確的事，為什麼要神明內疚？」

「對阿，為什麼？」

「很簡單，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一件對的事，所有你認為的等價交換，都是錯誤的，我都可以把她關起來了，我為什麼不能直接不理她，遠走高飛就好？卻一定要認為自己是為她好，而去限制對方的行為？」

「可是她會弄到你阿，而且遠走高飛聽起來不現實，感覺會被追殺。」

「那你把她關起來就現實？你只是不斷的和奇怪的能量打交道而已，我再舉幾個例子，好比今天我爸爸五十歲，被驗出癌末，我去廟裡求神，條件是我吃十年長素，並且定期布施做善事，來幫我爹延壽，請問神明會不會答應？」

「應該會吧！」

「那我現在想追一個女孩，我去和神明乞求，願意吃三年素，並且捐出兩千萬做善事，假設我也有能力，不是亂吹的，你覺得神明會不會答應？」

「應該不會吧！」

「為什麼不會，前面那個又為什麼會？因為前面的是孝道嗎？大多數人連孝道和笑話都分不清楚，首先，求這件事，除去求婚，壓根都是妄念，你求婚，總不會跟陌生人求吧！對方大多心裡已經有數，有嫁給你的可能，只是期待一個儀式的交代，所以就算不是板上釘釘，也是八九不離十。其餘的求，都是本質上與你無關的事，也就是你無能力達成的事，今天你的親友生病，你帶他們去看醫師，這是你能力所及，醫師用心把病看好，也是能力所及，看不好，他們會告訴你，並告訴你願意努力，但他們不會集體去求神，那太荒謬，醫師誤診，你提出醫療訴訟，也是你能力所及，如果我考試前都已經準備好，所謂的準備好，是指我怎麼做測驗都滿分，而且都在時間內，這叫準備好，因為沒有一絲運氣的成分，所以就算我去拜拜，也只是跟長輩交代，走個過場，但無論是我媽爛賭、我爸癌末、我想追一個完全沒有緣分的女孩，這都屬於我能力範圍之外，我只能選擇接受，或者介入混亂的能量，即便偶有好運，那也跟神明沒有關係，因為不會次次都靈。」

「那這樣不是擺爛嗎？」

「當然不是，好比我爸癌末這件事，我可以接受，然後除了醫師的建議，我也可以去找找中醫、自然療法的資料，我可以盡我所能的去學習，讓他好過一點的方法，雖然這個過程可能我會比較累，當然我也可以接受現有的醫學資源，然後就讓醫師處理，自己只要負責消化情緒就好，這就是選擇，但去求神佛，對我來說才是擺爛的事，因為那意味著我將投入大量的時間念經、持咒、行善，但卻絲毫不面對問題本質，然後用這種念頭催眠自己，我很孝順，我好棒棒。」

「所以業究竟能不能消？」

「你有沒有想過，很多人壓根不在乎業？好比那個挪威的殺人狂，他被逮捕時根本沒有悔意，被關起來如果他也沒有不開心，你的懲罰意義何在？在台灣把鄭捷判死刑，只是止血，不是懲罰，因為他已經壞掉，為了防止種子繼續污染周圍的人，把他處理掉是最有效率的方式，也是符合公平的方式，如此而已。但公平這件事其實很難說的，好比今年我十六歲，然後砍死了一個人，基於未成年，我被判了二十年，而且沒有假釋，現在問題來了，如果我不是隨機砍人，那麼我十六歲敢去砍人，你覺得我品行如何？是乖乖牌被逼嗎？」

「可能性不高，應該本來就是混混，不然也不會重判。」

「同理，那被我砍的是不是也非善類的可能性很高？那你覺得對方家人會不知道自己孩子是什麼貨色嗎？他們必然知道，但假如我只被判兩年，他們能接受嗎？他們一定不會放過，不論動用黑白兩道的關係，可是假如我被關了二十年，他們不得不接受，因為時間總會讓人認清現實，也許三到五年，他們就會開始思考，或者放棄，這些一天到晚搞不清楚狀況的人，二十年後還在不在都不知道，他們怎麼可能維持清醒的執念去堅持什麼？回到業能不能消，假如我沒有等到判，就直接跑到山上躲起來，然後我在躲在一間廟裡念經，請問業能消嗎？」

「不行。」

「好，那我現在關滿二十年，然後我從進去的每一天都在懺悔，出來後也都在懺悔，請問業就能消嗎？」

「不確定。」

「那消業有什麼意義呢？還不如宵夜。」

「結論究竟是是什麼？你搞得我好混亂。」

「結論就是不要求，你遇到搞不定的事，可以增加技術或專業來搞定，也可以花錢，這就是你可以盡的努力了，對任何事都一樣。」

「所以宗教也沒有意義嗎？你的意思是不該信教？」

「宗教是靈性的追求，和你去外求其他的東西不同，如果你想成就仙佛，而進行修行或儀式，這是沒問題的，因為你相信這件事，但既然談到此，那就不得不提人間佛教，這件事其實是雙面刃，好處是接地氣，不用躲到深山修行，看起來沒有那麼虛無飄渺，只要求人行善或心向善，但壞處就是換個角度告訴你，你要成就是沒可能了，只能買贖罪卷，直接和釋迦牟尼對著幹，雖然釋迦牟尼也不見得就一定是對的，畢竟他也涅槃了，又不能留下來不走。另外還有一個層面，許多政治人物在選舉時去宮廟或教堂造勢，那不過走個過場，亦即表現出我和你們一樣脆弱，屬於政治操作，他們壓根也不信神佛。」

「那找老師算嗎？」

「找老師是花錢，不是求，老師不準或者儀式失效，你也會翻臉的。就跟找醫師或汽車保養廠一樣。」

「我還有一個問題，如果不求，那是不是也不要幫人，或者什麼時候才要幫人？」

「我這些年經常聽到某些年長的朋友跟我說『某某某如何如何？你為什麼不勸勸他？』我都是一笑置之，請問如今的成年人，哪個找藉口時不是神通了得，個個都是人精、人人都有說不完的苦衷理由，有什麼好勸？對方能聽你一言就改，你錯認自己到如此程度，是吃錯藥還是逼格過高？就算對方今天真的搞到自己堪慮，你去幫有效？在對方眼裡，你只是擺出一副高姿態來下指導棋而已。」

「可是佛家不是說無畏施嗎？」

「我現在住的地方，每隔一陣子，就會莫名的看到有狗在街上亂竄，大都是走失的，走失的有兩種下場，一種是主人領回，一種是不知所蹤。首先，我覺得能夠讓狗走失的，九成九跟沒牽繩有關，主人或覺得牽不動，很麻煩，又或者覺得要讓狗自由，然後狗走失就不自在了，當然，你也可以說潛意識裡，也許主人早就不想養狗了，所以在擺爛，你覺得狗主人找回狗之後，會乖乖牽繩的比例有多少？換個角度來說，有時候你看到那狗在附近跑了兩三天，一副可憐樣，你拿出食物和水來，有的狗就會來吃兩口，有的狗見了更緊張，跑得更遠，跑了就跑了，我才不會把食物和水留在原地，因為第二天萬一打翻了，一定會被鄰居幹。而狗都不見得會接受你的善意，你覺得人卡在自己奇怪的執著和思想時，你的意見對他有用？有多少人明知自己處在困局或病中，卻一面哀嚎討拍，另一方面又不停裝逼，陰陽分裂至此，要如何得救？你又能幫得了什麼？所以無畏施，不如無謂施，所謂無謂，就是我無所謂的，你要不要隨你，我也不覺得自己在施，我要覺得自己在施，就他媽高大上了，那是不是還得指望你還？怎麼都說不過去吧！」

「我筆記一下，不要求，不要幫人，這些我可以分享嗎？」

「最後一件事，不要分享，分享也是逼格，好比這樣說吧，大麻或毒品這些東西怎麼來的？他們有沒有減壓的效果？必然有，但最初發現這件事的人若非祭司，則為日子很滋潤的貴族，好東西你自己受用就好，你偏不，一定要分享，一定要告訴周圍的人，希望他們受用，結果就是這東西變成違法，為什麼會違法？很簡單，如果我是超級富豪，一天就有三千萬美金的收入，我需要去當電車色狼嗎？我買的都是頂流明星，我需要去沉溺於毒品嗎？我有太多樂子，但大部分沉溺於此的，是低階的人，他們絲毫沒有自制力，同時不停的要告訴周圍之人，我有一個很棒的方法可以放鬆或進入靈性，但你若靈，何至於此？若有一個好餐廳或私人景點、哪怕是跌打醫師，我絕對不會去告訴別人，自己受用就好，一旦分享，就毀掉了。分享本身就是一個裝逼而且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的行為。」

「...我很想說，你的人生究竟有什麼意義？但你一定會說沒有。」

「你說對了，但不光是我的，所有人的人生，都沒有意義，你要去找出意義，只是浪費時間而已，唯一有意義的事，在於你現在是否能使自己真正快樂，也就是享受當下。」

「好，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就是你能不能透露一個，真正你有所受益，而且不曾分享的事？」

「你知道吃狗屎會變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