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舉

不少古代傳下來的醫書，內容並不艱澀，甚至可能只是防呆手冊，因為要搞死人實在太容易了，好比上火這回事，綠豆可以降火，白蘿蔔可以降火。又或者身體虛弱的人可以吃人參，有多少庸衣就是掌握這類型似是而非的觀念，所以發炎是不是上火？感冒發燒是不是上火？上火就喝緑豆湯，喝到身體發冷，再喝紅豆湯嗎？如果高燒不退，是不是因為緑豆湯濃度不夠，於是綠豆癀出現了。至於糖尿病、癌症等慢性病患，身體都有點虛，於是都給人參，等人家吃到上火了，再給緑豆湯，這種反覆的搞法必需要先看過黃曆和算命，知道你今天不會病死，那就隨便怎麼醫了，至於明天，如果會死，也是命中注定，關不了醫師什麼事。

不論是醫書或修練經典，你經常會看到一個形容詞「中正平和」，比方此藥不寒不熱，中正平和，意思就是沒效，但多吃管飽。如果是修行功法上寫中正平和，就是有練跟沒練差不多，練了等於沒練。你會發現這個民族的本質精神是偽善，如果東西沒效，為什麼要記錄留存？如果要記錄，為什麼不能直接承認這是狗屁，頗有一種這個當不能只有我一個人上的感覺，又或者覺得罵人沒修養，所以編碼成這種狗屎修辭。

無論是藥或功，中國人對於骨髓這件事，有種瘋狂的迷戀，什麼是入骨髓？用現代醫學的角度來說，就是你注射了疫苗，然後疫苗進入了你的DNA，但是這件事的影響是永久的嗎？好比你小學時打了卡界苗或者水痘疫苗，等到六十歲時，如果又大流行起來，你最好還是去補一劑，因為那個在你DNA裡的東西，可能就像刺青褪色一樣，不那麼有效了。

所謂填精益髓這件事的傳說很多，有個叫益多散的方子，出自唐代醫心方，重點就是有一個老先生想要壯陽回春，於是搞了很多補藥，結果來不及補救掛了，於是女主人覺得這些藥留著也是浪費，不如給家裡的老長工吃了，說不定做工能俐索些，結果藥下去長工不但身體變好，甚至龍精虎猛，跟女主人私通，還生了兩個孩子，女主人想殺了長工來保存名節，事後發現對方腿骨的骨髓密度都變高了，覺得藥真有效，益多就是長工的名字。無獨有偶，有個叫老奴丸的方子，藥方不同，故事卻差不多，反正就是僕人搞上了主母，最後難逃一死。某個名醫說灸關元的好處，也是引述了一個故事，說一位老將軍能日馭十女，而且不顯疲態，後來被敵人殺死，焚燒屍身時，才發現其關元穴早已被燒出厚厚的疤，於是揭發了此人性能力強的秘密。

這類的東西多不勝數，但都是廣告，藥物若真有效，所有的皇帝應該身體都超好才對，他們是最不缺藥物的人。但廣告也是一種編碼，你的性能力再強，也未必真敢吃老闆，睡老闆娘，而一般人甚至連娶妾的資格都沒有，更遑論有十個女人伺候，那是無法打破的階層，藥物不會增加你的膽識，也不會幫助你打破階層，但這件事的隱喻是每個在社會底層的男性的奢望，這類故事的原型就是長信侯之亂，但就連嫪毐本人，號稱30公分，能夠轉車輪的本事，也很有可能是不實廣告，這世上焉有丈夫再造散，即便有，前提也是你本來就是丈夫，方能再造，若不是，如何不塌房？

所以壯陽壯的是什麼，已經呼之欲出了，但這注定是沒效的，因為就連壯陽藥，都得七彎八拐的隱喻，不敢說得光明正大，注定越吃越憋曲而已。但也別急著笑古人，現代人的扭曲也沒好到哪去，有個笑話是這樣的，有人去交換聖誕禮物，結果抽到威而鋼，朋友笑他說：「你單身狗拿到這個能幹麻？」

對方不服氣的說：「我可以用在飛機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