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沒上高叔那吃叉燒了,他明顯不開心:「你誰阿!怎麼有空來?」
「高叔別生氣,前陣子出差嘛!」我拿出黑金龍孝敬他。
「你去金門了?」
「是阿,還幫你買了把老菜刀。」從背包裡拿出一把磨得鋒利的菜刀。
「還過得去。」他看了看,眼神透出滿意,其實我壓根沒去金門,但做戲就得做足,黑金龍好買,刀是請林君幫我找的老物件。
哄得他開心了,叉燒自然不會太少,高叔正打算拉上鐵門,差不多九點了,也該停止營業,卻見一人低頭竄了進來。
「對不起,我想要一份匯麵。」
「你坐吧!」高叔又把鐵門拉低了些,顯然是常客,我朝他點了點頭,他沒有回應,只是臉上帶著笑意,但那份笑意明顯是個面具。這人年紀應該不小,保養的卻很不錯,身材高瘦,穿著一件洗到褪色白襯衫,黑色西裝褲和皮鞋,極其平常的裝扮,整潔但是所有的東西都是舊的,卻都還維持在堪用的狀態,而最引人注意的,莫過於他的左手總是垂在一旁,完全沒放上桌子,彷彿廢了一般。
他靜靜的坐著吃麵,係嚼慢嚥,連下筷子的動作,都感覺是美食評論家,但氣質確有一種說不出的冷,高叔逕自過來找我喝酒,也不去搭理他,彷彿這人不存在似的,他緩緩的吃完麵,然後開始吃高叔替他切的叉燒,一樣的慢條斯理,高叔好像想起了什麼,倒了一杯酒放在他桌上。
他推開了杯子道:「我不喝,謝謝。」
然後起身結帳,高叔也沒生氣,幫他拉開鐵捲門,外頭飄起了雨,這傢伙卻沒傘,左手雖然插在外套口袋裡,卻也瞞不住人,緩緩的在雨中消失。
「高叔,你為什麼不借他傘?」
「少多事。」
「他是常客嗎?」
「我叫你少多事了。」
「好,我不多事,喝酒吧!」
我一共在高叔那裡遇過他三次,時間都差不多,永遠都點匯麵,高叔也都會幫他多切一份叉燒,但這兩人從不聊天,也不像是熟人,看樣子高叔也沒想收人家當徒弟,再說那人大我五六歲,現在練也太晚了些。但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他不需要。
那天我和這人一前一後從高叔那離開,這人腳步甚輕,我用念都抓不太到,好容易定出了大概的位置,急步趕了幾條街,卻還是跟丟了,正覺得有些不快,卻見前方巷口兩方人馬對峙,雙方都差不多十來人。本不欲多管閒事,卻見高叔的徒弟小李在其中,當下繞過大路,從後方防火巷繞過去,誰知卻被一面牆給堵死了,牆後就是談判雙方,只得順著旁邊大樓垂下的安全梯往上爬,好在這裡背光,沒人會發現,而且我也看得一清二楚。
「是閻王叫我這麼做的,李哥你別讓我難做。」
「我說過,沒人能動高叔。」
「那你自己又不搞定他,不然你叫閻王來跟我說。」
「我上次輸了,但他的命只能由我來取。」
「你這麼說就不夠意思了,誰都知道高老頭年紀大了,你的本事早就超過他,你只是刻意保他而已。」
「這麼說是沒有餘地了?」
「這是我手下三鷹,他早就想見識一下李哥的刀,不如你也讓我兄弟開開眼。」
一個高個平頭走了出來,臉上滿是刀疤,雙手則各持一把開山刀。小李冷笑道:「你還不夠格。」
對方雙刀剛舉起,小李早站到他的身後,那人兩刀齊斷,倒在血泊裡,眾人都沒看清怎麼回事,只有為首那人眉頭一緊,尷尬笑道:「果然夠快,但我也不差。」
只見此人雙槍齊出,但小李更快,這回不只是槍分了家,那人雙手也垂了下來,小李把他的韌帶給廢了。但接下來的事可讓我也吃了一驚,小李竟然中槍了,而且是他的手下幹的。那人從他背後開了三槍,兩槍擊中手臂,一槍在大腿。但小李意志堅定,瞬間回頭,將刀扔出,正中那人小腹。
但他終究還是倒下了,對方為首者怒道:「你們還楞著幹什麼?不把他收拾了!我們還要對付高老頭!」
小李手下竟全都倒戈,正當他們亮出刀械時,我拔下兩個警報器的插銷,把這兩玩意如手榴彈般朝人群扔了出去,老闆說過,這玩意若要用物理破壞幾乎是不可能的。趁著這些傢伙慌亂之際,祭起飛劍,轉眼已傷了六七人,他們立即逃竄而去,翻過了牆,用念暫時封住了小李的出血,這個狀態老許可能沒輒,還是找林子大吧!
在車上我打給依希絲,請她幫我照看高叔幾天,又發了訊息給高叔那兩個外國徒弟,跟他們說了大概,這兩人倒仗義,說這幾天無論如何都會陪著高叔。有了這兩枚戰力加上亞代爾,應該不會有問題才是。
林子大的表情很凝重:「你惹了麻煩你知道嗎?」
「你說那些幫派人士嗎?我還不把這些小角色放在眼裡。」
「不是這個問題,是你不該在剛才使用劍仙訣,現在你被人盯上了,我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但是他的邪術很厲害,你朋友手下之所以會倒戈,也是因為他的邪術所至,這個流派的人很擅長利用陷阱讓你的念暫時消失,再來對付你。」
「有辦法預防嗎?」
「對方的邪力很強,恐怕不在我之下。」言下之意就是不想招惹是非,算了,我也不想強人所難。
「你先說你治得好他嗎?」
「這不難,我把這根樹根磨成粉讓他吃下,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果然帶他來找你是對的,不然老許一定說要調養百日什麼的。」
「 他那是正道。」
「按正道來說,這人早該死了。」
喝下了樹根粉,小李身上的彈頭自動掉了出來,身體開始自行癒合,我看了看林子大問:「這東西什麼都可以治嗎?」
「只要不是當場死亡,都沒問題。」
「那要是被人砍斷手腳呢?」
「也會長出來。」
「真是好東西!你還有嗎?」
「還有兩個,你想做什麼?」
「不如都給了我吧!」他還在驚訝怎麼有人如此不要臉時,我立馬捕槍:「反正我現在也被盯上了,萬一到時候身受重傷,還把災禍帶給你就過意不去了,我要是當場死了,你應該也不會好受吧!」
「你這禍害,就愛胡說八道。」說歸說,他還是把另外的備貨給了我。
說話間,小李醒了過來,他詫異的看著自己身上一點傷都沒有,愣住好辦天才問:「你救了我,高叔呢?」
「高叔沒事,有人去保護他了。醫生是這位林先生,你謝謝人家吧!」
「多謝,但我還得去高叔那。」
「我說過高叔不會有事的,你現在身上雖然沒傷,但我要是你,就不會傻傻的再去讓對方有防備,你先不要露面,反而讓對方有所忌憚會比較好。」
小李認真考慮起來,打鐵可得趁熱,我接著說:「我先帶你去一個可以暫時躲兩天的地方。」
這裡是炳哥的秘密基地,但他很少來,通常只有幫土虱準備飼料的時候才會過來,我拿備用鑰匙開了門,然後打開夾層後面的保險箱,拿出一個手提箱,順手把保險箱裡的傢伙拿出來,跟小李道:「自己挑吧!」
「一把好刀就夠了。」他眼睛很利,順走了炳哥最愛的刀,又拿了豹哥之前收藏的貝瑞塔。
「你不是說刀就夠了嗎?」
「以備不時之需。你那箱子裡是什麼?」
「是我的老朋友。」
穿上整套魔由心生後,覺得整個人安定不少,但小李仍堅持要出去打探消息,我順口問道:「閻王究竟是誰?」
「我老大,也是高叔的老大,但他這人有邪術,跟你差不多。」
「不可能,我一定比他厲害。」
「我也希望你是,不然我們可能都很不妙。」
「我要去找些幫手,你自己出去要小心。」
「放心吧!我還欠你一份人情。」
隔天上午去拜訪炳哥,他一臉不自在,我笑道:「新春應該要有新氣象才對,你怎麼臉色如此凝重,是打麻將輸錢了嗎?」
「不是,是江湖紛爭。」炳哥向來地位頗高,近年又與人為善,頂多幫人當和事佬,已經很少執行恩將仇報了,還有什麼江湖紛爭會找上他,難道是過去的仇家嗎?
「對方來頭很大?要聯絡豹哥嗎?」
「千萬不要。」他竟然露出驚慌的臉色。
「這事跟豹哥無關吧!」
他還沒回答,一個小弟跑進來跟咬了耳朵,他眼睛一瞪道:「這麼快。」
揮揮手示意我等他一下,然後就往外衝去了,有熱鬧怎麼能不看,忙跟了出去。
外頭站了起碼五十個人,個個神色凝重,如臨大敵,一人緩緩走進來,和炳哥點點頭,坐下,他還是穿著那褪色的白襯衫,頭髮梳得很整齊。
「說吧!怎麼樣才能讓你放手?」
「我收了錢就要負責到底,沒有例外,只是你在江湖上人脈廣,面子大,也沒聽過你做過什麼喪天良的事,所以跟你知會一聲。」
「真的沒有半點轉圜餘地嗎?」
「若有得轉圜,對方豈會找上我。」
「我知道你的原則,向來不接來路不明的案子,這麼多年你殺的人每個都是罪有應得的,但那是意外,他也很自責。」
「我不相信意外。」他站起身,連茶都沒喝就離開了,顯然也沒注意到我。
「現在要不要說說是怎麼回事?」
原來這位老兄是道上有名的殺手,當年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只要接了單,沒人能逃過,而且囂張的程度是他會先寄給對方一封寫滿罪狀的信,他所殺的每個都是罪大惡極之人,不符合這種條件的江湖仇殺,他是不接單的。但卻不知什麼原因,銷聲匿跡了十多年,這回重出江湖,居然是衝著豹哥來的,話說豹哥當年奉命前往處理掉一個人,那人惡性重大,是各大幫會除之欲後快的人物,他好容易等到那人落單,帶著人追了幾條街,把人堵進死巷,眾刀手一擁而上,亂刀砍死之後,卻發現那完全不是當事人,而是隔壁街賣水果的兒子,小弟們都說這事邪門,因為動手前明明再三確認就是此人,豹哥這才下令狙殺,可砍錯人是事實,且那人後來就不知所蹤了,豹哥為此扛下罪,還坐了幾年牢。雖然炳哥有企圖幫忙安撫水果商一家,但人家什麼都不肯接受....。
聽到這裡,我忽然一陣雞皮疙瘩,接著一個沒見過的臉浮現在腦海中,居然有人能侵入我的意識?我向炳哥問道:「豹哥當年砍的那人,是叫閻王嗎?」
「你怎麼知道?」
「他最近又活躍起來了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但那人很不好對付,你來找我該不會跟這事有關吧!」
「你先幫我盯著閻王,然後借我幾個小弟,我去把剛才那個殺手找出來。」
「找他?你別鬧了,沒有人能找到他的,向來只有他找別人。而且閻王你也惹不起。」
「炳哥,我求你一件事可以嗎?」我從來沒求過人,他倒嚇了一跳。
「什麼事,你該不會要託孤吧!」
「我現在從你這裡離開,你用最快的時間,聚集最多的人馬,隨時待命,收到我的訊息,就立刻前往指定地點與我會合,只有這樣才能解決問題。」
我沒等他答應,就衝出了門,對付這種高手,念的距離不能太遠,這次的方向很明顯,一路騎車,居然來到高叔的店,好在他今天沒營業,不然可真不好說,那人有些落寞,但我已走上前:「不好意思,能聊兩句嗎?」
「你想做什麼?」他的殺氣釋放出來,我忽然覺得身體好重,這傢伙應該不懂念才對。
「我是炳哥和豹哥的朋友,想解除一個誤會,如此而已。」
「我說過了,沒有誤會,不要逼我破例殺了你。」他從懷裡掏出了槍。
「你殺不了他的,你們兩個都會死在這裡。」對街的二樓,一個人朗聲說道。
那張臉就是閻王沒錯,和我腦袋裡的一模一樣,但為什麼我事先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但顯然感知不到的還有另一件事,那就是這附近幾乎沒有任何行人,我們已經給人團團圍住了。
「你還記得我嗎?你那隻手我還留著!想不到當年那把赫赫有名的飛刀,居然拿起當年最不屑的槍了,你不覺得可恥嗎?」
殺手沒有回答,只是向對方開了一槍,但槍法實在太差,居然只打到陽台的欄杆。我企圖催動劍仙訣,卻沒有任何反應,念好像不存在了般。
「沒用的,我早在周圍布下了結界,你只要在這個範圍,就是個普通人。給我宰了他們兩個!」
對方最少有五十人,而且都拿著刀械,只聽到幾聲槍響,但實在沒時間去顧及殺手老兄,畢竟自己也已經挨了兩三刀,好在昨天已經把全套防刺服穿上,同時手中不鏽鋼實心雙結棍配上家庭號防狼噴霧,硬是開出一條血路。
閻王見我中刀沒事,有些訝異,從二樓躍下,擋在我面前,同時手捻法指,我知道他打算引邪雷,當下使出箭疾步,在他雷訣呼之欲出的當下,用魔由心生撞了上去,這下雙方都飛得老遠,我更是直接撞上了牆壁,即便使出護身,也卸不掉什麼力,忍著全身劇痛站起,又給幾名小弟圍上,可兵器都脫手了,只得抓起地上的殘磚,就在這時,一道刀芒閃現,拿著球棒和甩棍的兩人瞬間倒下。
「你可以早一點出場嗎?」我檢起甩棍和球棒,一點也不敢放鬆。
「我剛送高叔他們離開,他說你送的菜刀忘了拿,我才回頭的。」小李說話間又砍翻五人。
閻王緩緩站起,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完好無缺,小李!你是擺明要跟我對著幹?」
「我說過了,沒人可以動高叔。」
「他也不過是我的一條狗,跟你一樣,你刀再快,又能對付對少人?」
「你又能對付多少人?」豹哥的聲音從角落傳出來,他身後起碼站了兩百人。
「豹哥,是炳哥通知你的吧!」我趕忙衝到他身邊。
「不然咧!你以後還是少吹牛,什麼解決問題,都差一點就要被解決了。」
閻王見勢不妙,笑道:「豹哥,我怎麼樣都幫你解決了一個殺手,我們的恩怨下次再說吧!」
豹哥沒理他,今天的他格外沈得住氣,雙方人馬各自散去,卻見殺手大哥奄奄一息的倒在血泊裡,豹哥上前把他扶起,嘆了口氣道:「你有什麼遺願嗎?」
「等等!」我衝上前,把樹根撕碎硬塞進他嘴裡,並喝令:「快吞下。」
他緩緩吞下,然後就闔上了眼,該死的!還是當場掛了嗎?卻見他的身體的傷開始收口復原,漸漸的,肉全都長好了,只剩下衣服上的血跡,但卻仍未甦醒。
「你到底行不行?要不要叫救護車?感覺你今天很漏氣,跟平常不太一樣。」豹哥又開始拆我的台。
「有點耐心,你沒看見他在長肉嗎?」但過了半小時還沒醒,就讓我有點擔心了。正打算把另外那節樹根也塞進他嘴裡。他卻開始呻吟起來,我這才發現他那斷了的左手,居然開始重新生長,看來林子大真沒吹牛,斷了這許久都還能長出來。
這傢伙醒來時的淡定不見了,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又望著我道:「我們都死了對嗎?」
「也算死過一次了,你現在還能使飛刀嗎?」
他又看了看豹哥,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我上前告訴他,當年的事情可能是對方的設計,他靜靜的聽完,又聽豹哥把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卻沒有不信的神色,只說:「我當初殺他時,也是忽然全身無法動彈,但我沒想過這兩件事有關連。」
「所以,我們要一起解決這個遺憾嗎?」
「我可以幫你們找出那傢伙的位置。」
「你小心點,別又中了陷阱。」小李提醒我。
「放心吧!我的能力已經恢復了,而他正好相反。」可沒人知道我拼著受那一記雷,就是要讓魔由心聲上的能量和其對沖,雖然法器被毀,但那傢伙的功體也被廢去,再也施展不了什麼邪術了。
閻王一旦失去能力,他手下倒戈的速度到也快得很,畢竟很多人本就是被催眠洗腦,我找到他的時候,他仍在法陣裡企圖召喚其他的能量來幫忙修復法體,可卻什麼也叫不來。
「是你!怎麼樣?你想討回那一記雷訣嗎?」
「我是很想,但今天你的對手不是我。」一把飛刀插入他的大腿。接著是豹哥爽朗的笑聲:「這就對了,留一點給我。」
接下來的畫面就不是我想看的了,但炳哥說,閻王這人太邪,連當土虱飼料都不配,怕自家的魚吃壞肚子。
還有兩個罵我的人,一個是高叔,他可樂壞了,畢竟發現徒弟還是向著他的:「你看看,早點跟我學刀,就不會有這麼多危險了!你那點小聰明真的遇上事情靠不住的。」
另一個,就是,唉,女人總是麻煩。
「你為什麼寧願自己遇到危險也不願意唱頌我的真名?」
「我太緊張,想不起來了。」
「你知道女神如果把心給了某人,卻被遺棄了,她就會從世上徹底消失嗎?」
「你現在搞得我很緊張,我可以唱頌你的真名嗎?」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這口氣,是女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