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5日 星期五

至死不渝


老教授拿著懷錶,將坐在沙發上的紅衣胖女士導入夢鄉,這過程彼得已經看過不下百回,卻依舊為此神醉夢迷。那女子在幾秒內便陷入沈睡。教授緩緩的站起身來,彼得興奮的問:「她會睡多久?」

「我打算讓她睡一刻鐘。」

「那可以由我叫醒她嗎?」

「彼得,我告訴你多少次了,催眠不是遊戲,也不是變魔術,而是很嚴肅的事.....」教授又開始說他的道理。

這些道理彼得如何不明白,他當助理也三年了,做事挺仔細,學東西也很用心,可只要一提到關於催眠的事,他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說不出的狂熱,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教授總不肯透露任何關於催眠細節方面的學問。但彼得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幾乎把所有關於催眠的書都看了,而且煩遍了教授的每個病人,詳細的詢問關於對方在催眠過程中的經驗,而有時他提出的見解,連教授也會感到驚訝。

「教授,你到底還要我等多久?我哪裡不夠資格?」彼得激動的吼出來,就連長椅上熟睡的女子,也慌亂的抖動起來。

「等等,彼得,你....咳....」教授從口袋掏出手帕,遮住了嘴,可手帕上滲出的紅色液體卻讓彼得明白大事不妙。

「這,是....肺癆....教授,你還有多少時間?」

他擺擺手,沒有回答問題,只是轉過身去照顧病患。教授並沒有撐太久,兩個月後,他過世了,死前把彼得叫到床前道:「桌上那個盒子,裡面有你要的東西。」

彼得打開桌上的小木盒,黑色絨布的襯裡上,有一只銀色的懷錶,隱約知道這代表的意義,有些發顫的問:「可是教授,你沒有教過我催眠阿!」

「你自己所學的,已經夠了,剩下的部分.....那支懷錶會幫助你....記住....」教授話沒說完,就了氣。

彼得在整理教授遺物時,意外的發現一本平常教授所整理的催眠大綱,他如獲至寶的打開封面,內頁第一行清楚的寫了幾個大字「催眠禁忌:絕不可利用催眠讓對方做出違背自己意願的事」。繼續往下翻,卻發現內容大多是自己已經瞭解的知識。

倒是那只銀懷錶,並不是教授平常所用之物,背後刻著一行小字,「給福朗司.賈司麥。老友席本諾上。」

福朗司.賈司麥是教授的啟蒙老師,也是催眠界的始祖,這應該是他的遺物沒錯,但席本諾這號人物卻默默無聞,相同名字的只有希臘神話中的睡神,彼得還是搞不清楚懷錶有什麼神奇之處,或許只是教授的一片心意,但喜歡穿著紅衣的胖女士首先就沒放過他,請求彼得務必幫她繼續未完成的催眠治療,彼得很緊張,畢竟他從來沒有實際操作過,但說也奇怪,當他把懷錶放在那女人的面前,叫她注視著時,她幾乎是立刻就陷入昏睡了。第一步克服後,接下來就容易了,指令出乎意料的順暢,而且不只她,所有的病患都一樣,這些人對外宣稱,彼得的功力比老教授還厲害,這也讓診所的生意日益興隆。

彼得不費吹灰之力,就獲得了財富、名聲和日漸龐大的人脈,照說他應該很快樂了,但他卻越來越覺得空虛和不耐,而他唯一沒辦法催眠的對象,就是自己,然後某個下午,珍妮出現在他的診間,她除了兩頰上的小雀斑,皮膚還算白淨,褐色的長髮及腰,打了條辮子,身材苗條,罕見的綠眼珠透出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氣息,就是這股氣息吸引了彼得,他清楚的知道此生不會有任何人能比眼前這個女孩更吸引他。

珍妮是否對彼得有同樣的好感?已經無從得知,因為她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的權力,她只是來治療頸臂酸痛的,彼得催眠她之後,下了一道違反禁忌的指令:「熟睡吧!你已進入潛意識中的潛意識,在這層意識中,你不會感受到任何自我的存在,你只要知道,你會愛我到永遠,記住,你會愛我到永遠。」

彼得話剛說完,珍妮作在椅上,眼睛卻刷一下睜開,狠狠的瞪著彼得道:「永遠是多久?」

彼得嚇得連連倒退,差點沒叫出聲來,可珍妮卻沒有任何其他的行動,依舊坐在椅上,似乎等著他的答案。彼得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道:「永遠是就算你死了,你還是會深愛著我,只想和我在一起。」

珍妮的眼緩緩闔上,同時復誦著:「是,永遠。」

從那時起,彼得和珍妮幾乎形影不離,半年後便結婚了,彼得以為自己無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然而好日子總敵不過老天的算計,珍妮懷孕兩個月時,同樣染上了咳血症,最後難產而死,孩子也沒保住。葬禮結束後,彼得落寞的回到家裡,他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杯,但半夜裡急促的敲門聲還是讓他退了酒意。

「誰阿?」

「是我!親愛的。」珍妮的聲音很僵硬,但確實是她沒錯。

一股寒意直衝背脊,彼得從門縫往外看去,屍體確實穿著剛下葬的衣服,站在門口死瞪著人。

「萬福聖母瑪麗亞,上帝,耶穌基督.....」他唸唸有詞,絲毫不敢再看一眼。

但敲門聲和呼喚不斷傳來,直至雞鳴,屍體才悻悻然去了。彼得連忙帶著工人和神父去檢查墓園,卻發現屍體好端端躺在棺木中,但工人說一旁的土確實被翻開過。接下來的每天晚上都是如此,而且對方撞門的力量越來越大,嘶吼聲也越來越犀利。

房子是不能住了,彼得逃到神父那裡,和他坦承了一切,神父驚訝的說:「孩子,我從來沒有經驗過這種事,但我希望天父能赦免你的罪,並且讓她安息。」

神父趁著白天前往墓園,在珍妮的身體上灑上聖水,並念了玫瑰經,同時埋了一本聖經。彼得當晚便住在教堂,隨著夜深人靜,熟悉的腳步聲右在門外晃蕩著。咚咚咚,越來越響亮的敲門聲,神父鼓起勇氣,拿著燭台和十字架走到門邊,卻碰的一聲,讓撞開的門給打暈了。

珍妮的腳已經腐爛,卻還是拖著碎肉走向彼得,空洞的眼眶望著他道:「你說過要我永遠愛你的,你不記得了嗎?」

彼得看著她,手上還抱著孩子的屍體,他嘆了一口氣,解下腰帶,往自己脖子上一套。神父醒來時,只見到三具屍體抱在一起,臉上神情盡是滿足。

小鎮再也沒出過催眠師,倒是那只懷錶被教會沒入,輾轉送到了梵諦岡的收藏室,直到幾年前,一個守衛監守自盜,洗劫了收藏室內的文物,詭異的是當天夜裡,所有其他的守衛都因不明原因而失去意識,你問我怎麼知道的?這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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