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大年紀六十五六上下,孤家寡人,生平興趣就是餵鳥,他總隨身攜帶一玻璃罐,裡頭裝著十穀米之類的飼料。
「你這飼料和其他人的不太一樣。」有回我問他。
「我吃什麼,就給牠們吃什麼。」
「怎麼你裡面還有水果子阿!」我舉起瓶罐仔細端詳。
「蔬果的種子也是很好的食物,不該浪費。」
「你是愛鳥人士嗎?」
「我喜歡樹。」
「這是什麼答案?上了年記的人講話都得這麼迂迴嗎?」
「有樹的地方就有鳥,人類經常佔樹木的便宜,餵鳥其實是和樹木交朋友。」我只能說他的境界很深奧,不是我這種凡夫能夠理解的。
其實這老頭要不是在公園露了一手,我是不會注意到他的,那天原本只有幾隻斑鳩和鴿子,他開始灑飼料的當下,飛來了兩隻喜鵲,還有麻雀,這些鳥全都安靜的吃食,沒有出現任何搶食或爭鬥的態勢,連最膽小的麻雀都感覺非常鎮定。
「你常來吧!牠們感覺都跟你很熟。」
「沒有,我第一次來這裡。」
「怎麼可能?牠們為什麼不怕你?」
「我又不會傷害牠們,牠們為什麼會怕我?」他的表情好像我問了什麼蠢問題似的。
「我也沒有想要傷害牠們阿!」
「但你沒有靜下來聽牠們說話。」
「聽誰?斑鳩還是鴿子?」
「聽樹的聲音。」
但林子大真的很喜歡樹,他住的頂樓後方就有一排樹,他常在頂樓餵鳥,有回我聽他說什麼鳥都會來,覺得不可思議,硬要他帶我去看看,他拗不過,只得答應,臨行前還約法三章:「餵鳥的時候你可不許說話,也不准鬼吼鬼叫,大驚小怪。」
「行了!我又不是沒見過大場面的人。」
我錯了,場面的確很大,來了各色各樣不下五十隻的鳥,居然還有流浪的和尚鸚鵡,然後我還看到了六隻八哥,和十來隻麻雀,這讓我有點沈不住氣。但因為先答應人家了,只能按兵不動。
事後我問他:「你為什麼要餵八哥?」
「牠來吃,我就餵。」
「可是牠是外來種。」
「我們都是外來種,你現在手上那個蘋果也是。」
「可是八哥會吃麻雀。」
「在我這裡不會,你看!」他指了指旁邊掛著的木牌,上頭寫著「不准在此打架、大便。」
下面還有另一個小牌子「不准在此下蛋。」
「這牠們怎麼可能看得懂?」
「你多說幾次牠們就懂了,舊的會教新的。」我沒話說,剛才那些鳥確實一粒屎也沒留下。
我以為這樣鄰居就不會有意見了,但沒多久林子大隔壁搬來另一對老夫妻,老先生很喜歡上頂樓念經,永遠都是念心經,有回剛好撞見林在餵鳥,那可心驚了,趕忙喝止:「你怎麼那麼沒有公德心,這些鳥會傳染禽流感你知道嗎?」
「你每天都念無眼耳鼻舌身意,怎麼還會怕得病?」
人家可不管他,硬是在頂樓上貼了禁止餵鳥的告示,還請管委會通知路樹管理中心,把一排樹都給鋸矮了,兩個禮拜後卻還是染上了禽流感,不知道是樹還是鳥的報復。但林子大還是搬家了,問他要搬去哪?
「人少點,樹多點的地方吧!」他一臉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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