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嘴

許久之前，在剛接觸命理的那段日子裡，我的啟蒙老師建議我應該去學學觀人之道。他向我推薦了一個老師。但當我去拜訪那位師父時，他很客氣的回絕了我。

「真是不好意思，最近因為學生比較多，同時案子也特別忙，預約已經排到半年後，如果要來我這裡學，恐怕會耽誤你的時間。」

「可是前輩，老師說希望我能來你這裡學習觀人之道。」

「這個我瞭解，這樣吧！如果你真的想學，我倒是可以替你引薦一個人，這個人看相的功力絕不在我之下，甚至在業界，都不見得有人可以與他匹敵。」

「這麼厲害？」

「是，但如果你要去，可能要有一些心理準備。」

終究還是去了，是一棟老公寓的一樓，門半掩著，進去才發現是壞了，根本關不上，院子裡有些乾枯的盆景，紗窗上有很多洞，紗門也不惶多讓，在這看似是廢墟的環境中，卻還是透露出一絲活人的氣息。


我敲了敲紗門，一個頂上微禿，手裡拎著瓶米酒的男子開了門，瞪了我一眼。

「你不是來問事的吧？」

「不是，我是來學看面相的。」

「誰叫你來的？我又不收學生。」

「是某某老師說，如果我想要學到面相的真髓，就應該來找您。」

「少在那文謅謅的，你是做什麼的？學這有什麼用，多沒出息！」

「我還是學生，對這方面很有興趣。」

「學生！學生幹嘛不唸書？是混不下去了嗎？不務正業。」

「我真的有興趣，而且很多老師也說我有天分。」

「你說你有天分是吧！」他從牆上取下了兩張國父的照片，年代有明顯的差異。

「告訴我，這兩個人想得有什麼不一樣？」

「......我不知道。」

「這也敢說天分，我看是牛糞吧！」

還沒從震撼教育中醒過來，他又下了一道命令：「你上街去看二十個人回來，告訴我他們在想什麼。」

二十個！！其實那條街上也不過才三五個人，但我心想：「這個臭屁的傢伙，應該不可能那麼神通廣大。」回去亂掰一下應該可以過關。

「我看完了。」

「那說給我聽。」

「第一個女的看起來胖胖的，可能有八十公斤，我猜她一定是想怎麼減肥........」就這麼胡扯了下去。

「你剛才說到第十二個人，你說他長得怎麼樣？還有第三個人的穿著，怎麼跟他那麼像？第十七個只有性別不同而已。你到底看了幾個？」

「痾.......」

「沒天分就算了，又比豬還懶，連說謊都不用心，視力都有問題還想學看相！再去上街看過。」

有回我因為排戲的需要，理了個光頭，第二天去找他老人家時，他冷笑了一句：「被我念到受不了，想出家拉？」

我忙說不是，他又接著說：「真看不出來，你又不聰明，幹嘛學人家絕頂。」

就這樣轉眼過了半年，才知道原來這就是他教學生的方式，輾轉的和其他人士打聽，瞭解並沒有學生能受得了尊嚴被踐踏而畢業的例子，我並不是天賦異稟，只是就像他說的，也許賤骨頭吧！罵不走，也漸漸習慣了。

後來我發現，他不只是對學生這樣，對客人一樣如此，所以即便他再準確，也很少有人登門造訪，但他也不在乎，門口殘破的景象彷彿在說：「我沒求你進來，你要犯賤想找罵捱就請便吧！」

有天我遇上了一位朋友，也對命理很有鑽研，他要結婚了，忽然說要請我幫忙，竟驚覺原來他也曾在那位老師門下修業，只不過還沒學會什麼就被罵走了，他說他並不想邀請那位老師，但禮數上又必須做到。

「你別擔心，我覺得老師那脾氣，也不見得肯來。」

「這我知道，但是我不想自己去送喜帖，既然你常往他那跑，何不幫我送？」

我把喜帖交到老師手上，他看了看說：「這誰阿？」

「某某某阿，他說從前跟老師學過。」

「他幹嘛自己不來，死拉？」

「呃，他只是忙，他還是很掛記老師的。」

「別幫他找藉口，他就是沒那個膽子走進來，現在在幹嘛？」

「開了家資源回收公司。」

「收垃圾阿！學看面相去收垃圾，哼，看倒垃圾的人心情好不好，會不會給小費嗎？」

我真的一句話都不敢說，但他又問：「他老婆呢？」

「在公司幫他的忙。」

「那就是給老公養，一定也沒本事才這樣。」

「老師別這麼說，她太太是國外知名戲劇大學的高材生，還幫百老匯編舞過呢？」

「喔，原來是戲子，還是舞女？」

他就是這麼樣的一個人。兩年後，他忽然跟我說：「你可以滾了，我沒東西可以教你了。」

這算是宣布出獄嗎？我忽然有點悵然的感受，去幫他買了瓶高樑，他連看都沒看。

我回到啟蒙老師那，跟他說起這件事，他興奮的說：「我知道那怪人，他真的很厲害，那我要考考你，看你學了什麼本事。」

他拿出了一個正在交往女孩的照片，我瞄了一眼說：「臉先著地，無力回天。」

「你是不是欠揍？什麼不好學只學了張臭嘴。」

多年後，我還常和女友逛街時，指著某個路人說：「他一定跟老婆吵架了」、「她被老爹罵了」、「他的會被倒了」................

女友則一律應呼：「你神經病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