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9日 星期一

不成材


2016年的最後一晚,讓我見識了這個世代的不專業,也開始擔心社會的未來。先容我賣個關子,讓時間回到十多年前,那時剛退伍的我去師父家裡閒聊,卻見到一個看起來身材又瘦又高,宛如一隻大馬猴,一顆光禿禿的腦袋油的發亮,年紀大概五十多歲,還帶著三白眼的傢伙。

「對不起,劉教練出門了嗎?請問您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嗎?」他幫我開門時我還一度以為自己走錯了。

「我不知道,我來的時候他就不在家。」

「那你是怎麼進來的?」

他露出詭異的笑容道:「這個嘛?沒有門檔得住我。」

若是一刻鐘之內師父沒有回家,也許我會和他打起來也未可知。

「是你阿!什麼時候出來的?」師父開門見到他,似乎並不訝異。

「兩個月前吧!先把事情辦完了再來找你。」

「早說我就不去買菜了,今天上館子吧!算是幫你洗塵。」

「不用客氣,我只想喝酒而已,這位小兄弟是你的徒弟嗎?」

「是阿!玄,你可以去幫我買酒嗎?」

「不用叫他去,我有帶。」

「你該不會......」

「放心,都是來路清白的。」

師父似乎鬆了一口氣,那人看著我,又露出詭異的笑容道:「實話告訴你吧!我是個扒手,兩個月前剛出獄,和你教練是我師兄,從前一起拜師學藝,但練功真的太累,再加上年輕時交友比較雜,所以走上了歪路....」

「阿建,別說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人敢做就要敢認,師父早把我逐出師門了,要不是你好幾次救我,我怎麼能活到今天?」

「所以我應該叫你師叔還是前輩?」

「叫師叔吧!你又不是我同行,怎麼能叫我前輩?」

「師叔,我在當兵的時候聽教補具的教官說過,以前厲害的(差點說出賊這個字)高手,是可以輕易掙脫手銬的,這是真的嗎?」

「玄!你在胡說什麼?」師父大聲喝叱。

「沒關係,年輕人有好奇心沒什麼不對,而且我喜歡直接的人,你沒說錯,手銬,繩子都對我無效。」

若他真的那麼厲害,當初怎麼會被抓?他似乎瞭解我的疑惑,拉起了褲管,指了指小腿肚上的彈疤道:「這一槍讓我進去關了五年,也決定退休。」

就在我還在胡思亂想時,他又說了:「你上街去幫師叔買些下酒菜回來,我就露一手給你瞧瞧。」

轉眼酒過三巡,師叔卻還沒有要示範的意思,我不禁有點著急了起來,他似乎看透我的心思,笑道:「我這兩下可不能在師兄面前賣弄,不如你替他送客,我在街上實驗給你看。」

「老五,你才剛出來,還沒學乖嗎?」師父臉色一沈。

「師兄別緊張,我入獄當時就發誓再也不幹了,只是變個小戲法給你徒弟看。」

上了街之後,師叔的眼神似乎變了另一個人,全身的酒意都不見了,他指著路旁的野貓說:「你看著,我能在牠毫不察覺得情況下抓住牠。」

說完便用一種極為詭異而且難看的姿勢欺了過去,而貓的感官卻出乎意料的遲鈍,直到師叔將牠抱起時,牠都沒有發覺,而牠被抱起後也乖巧得緊,比家貓還乖。但神奇的還在後面,師叔找了個椅子坐下,接著不知道從哪抖出刀片,然後開始替貓咪剃起毛來,他的手法兼具輕靈巧妙,同時異常迅速,那貓只是舒舒服服的臥在牠懷裡,完全沒發現尾巴的毛已經被剃掉半截。

不知何時師叔已收了刀,同時放開手,輕拍了貓背一下,喝道:「去吧!」

那傢伙才一股腦的從他懷裡竄出,轉瞬不見蹤影。我雖然驚訝,但仍不死心,硬是去街角的雜貨店買了一捆繩子,將他雙手置於後方,狠狠的纏上二十幾圈,死活結全用上,牢牢地縛緊了,他命我繞到前面,因為手法不是師徒不讓看,接著背一拱,手一抖,繩子全落地上了。若不是害怕被師父剁了手,我真想求他教我,但他也承認這些功夫現在年輕人都不練。

「現在人都三四個一組,互相掩護,刀片還是會用的,只是不像從前那麼俐落。」

「你還會什麼?」

「開水裡夾肥皂片。」這玩意聽起來就疼,我連試都不想試。

然後我才知道,扒手早期除了夜市或年貨大街、公車之外,真有本事的是在火車上,這位師叔就曾在自強號上橫行十餘載。

「夜路走多了,早晚會碰上鬼。」在我們分開前,他如此告誡。

隔年去迪化街採辦年貨時,左右忽然蹭了兩個傢伙,同時覺得褲子口袋一鬆,發現錢包已然不翼而飛,同時口袋給人割破。本能反應抓住身旁正在擠我之人的後頸,硬是把他拉到巷子裡,另外兩名同夥自然跟了過來。

「你們技術不錯,照行規來說,已經得手就不能白白吐出來,但我真的不想辦證件,把皮包還我,我可以給你們三成,不肯就打架。」我邊說邊亮出了不鏽鋼雙節棍。

個子最矮的明顯是老大,他感覺到我的認真,又衡量了兵器的份量,笑道:「今天賺夠了,你還知道行規,放你一馬吧!」說完把皮包扔還給我,裡面一毛不少。

我很得意的打給師叔,告訴他這件事。

「這有什麼值得開心的,我的人他們也敢招惹,不像話。」

「師叔別生氣,你又沒跟他們打過招呼,他們怎麼知道我跟你的關係。」

「哼!在這一行向來只有別人跟我打招呼的,你說在迪化街嗎?好!」他火氣不小的掛了電話。

那三個可憐人的下場,我就不贅述了。現在回到不專業的部分。跨年夜晚上八點十五分,我排在電影院的售票長龍的最後方,忽然覺得皮夾一緊,連頭都不回,手一壓,腳向後一踹,那人便倒了,皮夾還好端端的在口袋裡。

三十出頭的傢伙,受傷不算輕,腿沒斷,但也站不起身了,手確定是折了,重點是還哭了起來。

「看你的臉就知道你是二度就業的吧!技巧這麼差,連刀片都不帶,還沒有配合的搭檔,這種程度還敢出來?」

他楞著只是流淚,這笨蛋衣著不算落魄,也不知道是不是新年想錢想瘋了,我接著問:「你有沒有師父?」

「.....」還是一臉茫然,顯然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去找份工作吧!便利商店門檻沒那麼高,還有隔夜便當可以吃。」大過年的我可不想進警局找晦氣。

人就是懶又笨才變壞的,重點是這不專業的傢伙害我連看電影的心情都沒了,只好去躲在白鹿洞,十二點一到,店員下了逐客令:「不好意思,我們要打烊了。」

「你們營業到十二點而已嗎?」

「不是,但是我今天約了朋友,所以提前打烊。」

誰能告訴我專業的人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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