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屈

忍耐和真正的修養也是兩回事，可搞不清楚的，依舊大有人在。如同我從來沒喜歡過邵氏功夫片和李小龍的電影，雖然我承認李小龍的身材練得很不錯，而無論是邵氏或者李小龍的電影，讓我最無法接受的，就是有太多所謂忍氣吞聲的部分，忍從來就不是什麼美德，也不知道是哪個修歪的忽然之間覺得這是件了不起的事，於是開始在道場掛上，後來就像傳染病似的流竄各處，但為啥一堆人買單？或者說某個年代的人買單？因為他們本身就沒有能力，只能任人欺壓，於是覺得自己被主角同理了，主角忍無可忍之時，才會把一身本領顯示出來，他們沒有那身本領，只能幻想自己是還沒發出怒氣的主角，可委屈實在是種習慣，若要說忍可能讓你產生什麼額外的能耐，大概就是高血壓、中風、便秘、過勞、憂鬱等附屬品了。

但不是只有早期功夫片這麼拍，韓國很多黑道電影，尤其是形容某某大哥改邪歸正的也是如此，非得要到忍無可忍，才無須再忍，可既然到最後都不忍了，那一開始忍來要幹嘛？另外一種類型的要屬抖音了，你常會看到某些影片，通常是精品店員或誰瞧不起某人，結果他意外有錢，還把店裡的東西全買了，給店員一個教訓的荒唐故事，會想出這類故事的人，鐵定不是有錢人，真正的有錢人才不在乎店員瞧得起與否，而買下店裡的東西，又如何會給店員教訓？分明是給對方作業績，在被瞧不起後如此作派，是腦子進水了嗎？

而所謂瞧不起這回事，純粹屬於主觀感受，通常和自卑有關，比方電影門徒，裡面有一段由劉德華飾演的毒梟，去餐廳點魚子醬，因為發現對方用秤的，而自覺太像在販毒而感到不舒服，因此叫囂著每個人都要來一碗，這就和剛才的例子一樣，你被瞧不起後，就決定要把店裡的東西都買下來，美其名曰給店員一個教訓，其實只是你的自卑感作祟，讓你跟錢過不去而已。

在康熙來了的訪談中，有回小S對洪金寶說：「你那麼能打，那我打你一下應該你不會怎麼樣？」

洪金寶的回答是「你打我一下，我就打你一下，練功夫的目的又不是要讓人家打的。」而教他這個觀念的，正是李小龍。我覺得這件事很重要，如果你要忍氣吞聲，根本不需要練功，你只要習慣委屈就好了，變強的目的就是不想繼續受委屈。就如同很多人在講謙虛或者低調，可這應該是有能力者的自由選擇，而不是你壓根就沒本事高調，於是看到別人顯本事你就不樂意，一直叫別人低調，那只會顯得你膿包而已。

真正有本事的，從不需要忍，如同你踢了街上的浪浪一腳，牠只能忍下來，以後遇見你時躲開，可你敢去非洲大草原上踹獅子嗎？因為你知道牠不會忍。但我並不是認為有修養是壞事，修養是你當真不在乎，那就是另一個境界，既然不在乎，也就無所謂忍。

年輕時跟過兩名老師學武，兩人風格迥異，其中一人告訴我：「練武的人不能欺負弱小。」我問他什麼是弱小，他說等你練出來之後滿街都是弱小，我親眼見過有人發潑，朝他的臉吐口水，他毫不在意的拿毛巾擦掉，那份淡然的表情讓我都淡然不了了，問道：「為什麼你不揍他？」

他面帶微笑：「口水是好東西，他吐出來是他損失，我又沒損失，我幹嘛揍他？」

我至今沒有他的修養，但好在我也沒到達他所謂練出來的標準，而你知道他是真不在乎，所以也沒必要幫他生氣，我另外一個老師告訴我：「平常最好別惹事，但若真要動手，一定要先下手為強，而且出手要狠，千萬不要手下留情。」

「那萬一吃官司怎麼辦？」

「你寧可摧毀對方的尊嚴，讓他一輩子見你都抬不起頭，大不了賠錢了事，也不要當那個被揍的，每次去法院打官司還要見到對方然後二次傷害，再說這種官司通常打很久，你也未必能獲得公正的裁決，萬一到時候你發現法律不能還你公正，你怨誰來的？」

他說的非常有道理，使我心悅誠服。所謂武德或者手下留情，都是打贏的人才有資格說的話。可現在的人有真本事的太少，於是都選擇忍，不但騙自己這才是高尚，還企圖催眠別人跟著他委屈，當真莫名其妙。欺負人的或許是壞人，然而習慣被欺負的也未必就是好人，充其量只能算是壞掉的人，可如今這世道反而充斥著近乎變態的憋屈，有人勸洒家別一天到晚說真話，真話不受歡迎，洒家從來沒想過受歡迎，只消能讓這些腦子進水的人因為真心話而不舒服，俺就舒服了，誰叫俺是惡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