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見到冰清和尚時,覺得這人五官分開來單論,全都是破了相的,然合在一起,不只是個短命相,還有種說不出的戲謔感,彷彿馬戲團的小丑,在臉上的塗的那份妝容,其實是嘲笑這個世界。他是陪人來看病的,在老許的診間,一個年邁的老太太,身上有多重癌症,但氣色卻比旁邊那穿著褪色僧袍的和尚好得多,老許也是出於好心,便說:「這位師父怎麼稱呼?既然有緣,就順便號個脈,不收錢的。」
「貧僧冰清,有勞施主了。」
老許總做虧本生意,這點我是萬萬做不到的,然後窮大方的眉頭就皺成一片了,我還在想他是不是擔心這回要虧大了,可能得賠上不少好藥,卻見他從左手換到右手,右手換回左手,手心換到手背,手背又快摸上肘關節,若對面不是個又老幼醜的和尚,而是少女,那就擺明了是吃豆腐。難不成老許轉性了?
就在我仍在胡思亂想時,老許收了手,然後嚴肅的問:「冰清師父,您這身體狀況不宜太過勞累,能養就養著些吧!我的醫術有限,這已經不是我能處理的範圍,但或許我旁邊這位可以給您點建議。」
說罷杵了我一把,這下好,連我都賣進去了,把脈行醫,老許已是箇中好手,我只能從相上看看,方有了開始的結論,但換算百歲流年圖,這傢伙三年前就該死了,莫不是有什麼機緣?若是一般情況,就得誇人祖上有德了,現在該說是佛祖保佑嗎?
老許看我發呆,又催道:「你也看不懂嗎?」
「看懂了,坐你面前的是活死人,說不定是用什麼術法吊著命呢,但佛門之人用禁術,好像說不太過去吧!」
「小施主好眼力,貧僧早年的確遇過外道禁術的攻擊,但如今早已無礙。」他這是否認嗎?但看其貌,又不像說謊。
「老和尚,你自己應該清楚,活不了幾天了吧!」我和老許同時出手,判生喝死還沒輸過。
「生亦何幸?死亦何哀?但貧僧還有太多債沒還,一時半刻不會去佛祖那報到的。兩位小施主功力不差,宅心仁厚,冰清為這個世界感到欣慰。」挖靠,給他裝到了。
「老許宅心仁厚是沒話說的,我是黑心很厚,和尚你別以為說兩句,就能拐我做什麼。」
「阿彌陀佛,貧僧不曾打算求施主,倒是施主若有需要,可以來此尋貧僧。」他遞過一張紙,紙上寫了「凡所有相皆虛妄」,當我看清的一瞬間,字不見了,紙也不見了,而腦中卻有了一個清楚畫面,一座至於高山上的廟宇,這傢伙的念遠在我之上,甚至超過林子大,那句凡所有相皆虛妄應該就是他獨有的神通。
現在病人走了,我望著老許:「那傢伙什麼來歷?」
「不知道,今天第一次見,病人之前有來過兩次,都是別人陪著來的,之前的狀態都不好,我都建議去安寧病房了,但今天很奇怪,脈相充滿生機,而原本的死兆,似乎都跑到那位高僧身上去了。」
「那不挺好。」
「你要不要問一下前輩,高僧既然那樣說,是不是又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你少烏鴉嘴,再說最近林子大都在閉關,他不知道在躲什麼,地仙還這麼孬,還是要夠孬,才能成地仙?」
「你別污衊前輩了,還是找他吧!我怕有事你兜不住。」
「那你把查理借我。」
「我借你了,萬一我出事怎麼辦?」這小氣鬼,不都說醫者父母心嗎?
又過了幾天,忽然覺得受了風寒,西哩呼嚕的甚是難受,正準備找老許拿藥,他簡訊就來了。
「我這裡出了點問題,你快過來,要快!」
他從來沒這麼慌過,一定有問題,媽的,瞬間化出道印,強行用劍仙訣把纏在氣脈上的病邪割下,然後壓縮成一個光球,收進口袋裡。
在計程車飛奔的途中,又卜了兩卦,這裡頭問題不小,還是會診比較合適,要找聖女嗎?算了,找她太麻煩,還是叫李軍來吧,熟悉的惡魔最對味。
現在我在老許的診間,病人喘著粗氣,口鼻裡全是分泌物,全身長滿了像是藤壺一樣的東西,而且都在呼吸,這種惡劣的玩意,有沒有擴散的可能不知道,拿出口袋的光球,瞬間將其罩住。
「這不太妙,它在吸收病邪的能量。」老許又點了一枚避瘟丹。
「沒用的,要不要讓查理上。」
「不行,我覺得查理會壞掉。你用念試試?」
「除非我直接把他劈成兩半,不然念對這種情況根本沒用。」
「你找到前輩了嗎?」
「沒有,但是救兵很快就到了。」
前女友就是給力,三分鐘內進了屋子,她一揮手就讓避瘟丹的煙和灰全都飛出屋外。
「別整這些沒用的,只會越搞越糟。這是你布的結界?怎麼才半年多不見,你退步這麼多嗎?」
「是,我不行,我沒用,那能不能請您高抬貴手,演示一下該怎麼處理?」
「哼,區區南洋降頭,有什麼困難。」她放出一隻兩公尺長,金色的蜈蚣,瞬間向病人撲去,隨著毒液注入病人的瞬間,原本已經變形的臉逐漸恢復正常,病人身上的東西也開始逐漸脫落,就當我和老許鬆了一口氣,而李軍面露傲然神色時,那隻金色的蜈蚣忽然抖了兩下,然後發黑,一動不動了。
「大聖!」李軍忽然口吐鮮血,這是命蠱和主人的牽連所致,雖然像她這種程度的高手,不可能輕易祭出本命蠱,但能透過命蠱就給予李軍如此傷害的對手,絕對大有來頭。
「你看好她。」我把她抓到椅子上,讓老許進行治療,然後謹慎的盯著病人,對方並沒有任何變化,很好,如果有,我就一劍霹死他。
老許搖搖頭道:「我下了奪命金針,但她似乎不起反應。」
「麻煩的女人。」蠱毒師果然不是一般醫師能應付的,我咬破中指,擠出一滴心頭血,滴在李軍嘴裡,然後再把剩下的血,用念包覆在大聖身上。
隨著大聖漸漸透明化並消失,李軍的臉上出現了血色,她緩緩睜開眼,有點茫然的說:「我著了道嗎?」
「你在醫師這呆著。剩下的事我來處理。」我決定去把林子大吵醒。
「等等,剛才的靈魂記印是我二哥的,你要小心,他應該是知道可以透過你對付我。」
在她醒前,我就問了老許病人怎麼來的,他說有人丟包在這,他覺得送醫院只會造成騷動,就接進來了,如果是要對付我,犯不著費這麼多功夫,她那狗屁二哥的事我聽太多了,這次絕對饒不了他。
我透過大聖身上的頻率,找到了惡意的源頭,居然在某個大醫院,他難道想搞惡靈古堡?這可不妙,得找打手來才行,難不成那和尚早料到這一切?但這傢伙這麼老了,又病著,指不定來了就圓寂了,這回可是惡戰,我打電話給亞代爾,叫他不許跟聖女說,然後前往醫院。
亞代爾還是挺靠得住的,行動力很迅速,我說了大概的事,他倒笑了:「把醫院燒了不就得了。」
「你可以別動不動就發火嗎?雖然你是火系超能力者。」
「不燒東西,你找我來幹嘛?」
「可以燒,但是麻煩等我指定,保證讓你燒個夠。」
「你保證?」
「我保證。」這傻子腦袋不好,關鍵時刻希望能幫忙分散對方火力就好。
才剛走進醫院,就看到一個穿帽T的傢伙朝我們衝過來。
「又是你,墮落的隱仙,你這次居然想犧牲無辜的民眾來做實驗,貧僧這回就算犯戒,也要宰了你。」
「德惠!!!看到你我不知道多高興阿!」我一把抱住了他,這種時候就是需要暴力和尚阿。
「你做什麼!」他慌亂的掙扎著。
「你來這裡應該也是感受到那股邪惡的能量了吧!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
「真的嗎?」
「出家人,呸,光頭不騙光頭。」
「那你旁邊這位是?」
「我的助手。」
「他看起來不強..」我連忙給他使了眼色,他才安靜下來。
醫院裡瀰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但詭異的是除了我們三人,幾乎無人察覺。
「德惠,你發現了嗎?」
「有,貧僧正在淨化這股邪力,但是似乎有兩個源頭。」
「恩,一個應該是太平間,另一個是三樓的某病房,這樣吧!你去太平間,我和朋友去病房。」
「如此甚好。」德惠的好處在於實力強大,一點也不需要擔心。
但三樓就不一樣了,當我們踏進三樓的走廊時,整個空間都被怪異的黑氣籠罩,這層樓的所有生物,都被黑氣包成了繭,這裡似乎被抽成了真空,我機呼吸不到任何空氣,但靠著道印,仍不足為懼,倒是亞代爾,他胸口的聖甲蟲金光護符金光大現,瞬間驅除了以其為中心三公尺內的惡靈,有了這個移動的光罩,倒是挺方便,我本來還以為沒有空氣,亞代爾就點不著火了,看來他這段時間也是有升級的。
病房門被結界封死了,裡面有很強的儀式正在進行,亞代爾一臉不屑:「燒了就好。」
「對手是很強的蠱毒兼降頭師,你要確定火焰能燒到什麼都不剩下。」
「放心吧!」他身上開始發出火焰,但這回卻是紫色的,竟還伴隨著雷電之力。
「這是....」
「和上古龍神簽訂的契約。」他的火焰如大砲般,將牆面炸出一個大洞,這威力之大,連房裡的法陣和儀式都被破壞了,看來他真的長進不少。
李軍的二哥幾年前我就見過一次,那時就討厭他,現在他的臉看起來更不討喜了,為什麼玩邪術的人都非把自己弄那麼醜?
「小子,果然是你,但你中了聲東擊西之計,太平間的那些屍體,才是我要獻上的祭品。」
話剛說完,整座醫院大樓都劇烈搖晃起來,德惠也太過分了,怎麼可以在這種地方使用大威天龍。
「怎麼可能,你做了什麼?」看著周圍泛起金光的卍字,他的七竅流出血來,這對術士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不關我的事,你得罪了一個可怕的和尚,在劫難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忽然放聲狂笑起來。亞代爾看不下去,瞬間發動龍炎攻擊,但他的形體卻逐漸透明。
「你以為這樣就贏了嗎?這次你殺不了我,而我那個可憐的妹妹,你同樣救不了。」我當然不會傻到只讓老許待在那,沒意外的話,林子大應該已經出手了。
德惠把醫院淨化完才匆匆趕到,對於我們只毀去了元兇肉身,感到十分憤怒。
「施主,你之前和我論道時,好像很強的樣子,怎麼會帶上幫手還讓人跑了?」
「當時為了女人,怎麼都得裝的硬些,但對方中了龍炎,沒有三年五載元氣也不容易恢復的,除非奪舎,糟了!」
我三衝回老許診間時,卻見老許滿頭大汗,已祭出祝由神術,正念咒掐訣。壓制李軍身上的怪象,而林子大則在一旁護法,我化出道印幫忙,卻效用不大,李軍身子一邊青,一邊白,左腳忽然長滿鱗片,然後鱗片消失,又竄到右手,然後又化為紅疹,她時而熱的冒煙,時而冰的發冷,若不是靠著蠱師的獨特功體,恐怕得死上七八回了。我看看德惠,他搖搖頭道:「阿彌陀佛,貧僧無能為力,除非是冰清師叔出手,但他老人家神隱多年...」
「冰清!!」我想到腦中的山巒和小廟,瞬間意識已在廟中,冰清看著我微笑道:「施主要喝茶嗎?」
「沒時間了,你快跟我走。」我一把拽起他。
然後他就出現在眾人面前了,林子大喘了口氣道:「晚輩見過神僧。」
冰清合十點頭,走向李軍身邊,他看著她,低聲道:「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做者是。」
李軍稍微消停了些,但轉眼掙扎的更厲害,冰清苦笑道:「女施主執著至此,老衲佩服。」
緊接著他張口默誦,大約三秒後,一股震耳欲聾,彷彿百里外都能聽見的聲音傳來,竟是那句「凡所有相皆虛妄」,而這句話彷彿暮鼓晨鐘般,不斷的洗滌在場眾人,良久,直到一切歸於平靜。
「她好了?」
「不好不壞。」
「和尚別打禪機,到底怎麼回事?」
「剛才貧僧本欲消彌她身上所有惡業,但女施主不肯,所以只能驅除了想奪舎的惡靈。」我的老天爺,你是想廢人功體,不愧是德惠的師叔。
「那惡靈呢?」
「已消散於天地間。」這就是令人滿意的答案了。
「多謝和尚,我欠你一次。」
「施主言出必踐,貧僧收下了。」他還真不客氣呢,這和尚要是求我,八成....,唉,算了。
德惠還想去敘舊,冰清卻擺擺手道:「這次你做得不錯,我們有緣再見。」
說罷轉身便消失了,我可不敢跟德惠說我隨時能找到他。
亞代爾一臉高傲:「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還不錯,怎麼現在越來越不稱頭,這種小事要求一堆人。」
「你身為隱仙,的確不該只有這種實力,貧僧覺得你最近太過散漫了!」德惠居然和他結成同一陣線。
我看向老許,他擦了擦汗道:「對阿,我下次不想再這麼累了,這次真的太驚險了。」
你們這群王八蛋,好像我求你們很多次一樣,之前我擺平的都裝沒事嗎?好,要這樣玩是吧,駔可惡的是林子大居然看熱鬧不閒事大。
「我不需要加強實力,我算過自己的命,總會有實力強大的人罩著。」
「你說你那個前女友嗎?她恐怕還有三天才能下床。」亞代爾面露不屑。
「當然不是,我說的是現任女友。」我默唸了她的真名。
「聖女!」亞代爾立刻屈膝行禮,德惠也嚇了一跳,這女人的威能遠遠壓過這兩個傢伙,也不輸給林子大。
「你為什麼都要事情結束了,才肯召喚我?」
「我本來不想什麼事都靠自己的女人,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你說誰是你的女人?」亞代爾又驚又怒,依希斯也沒料到我會當眾來這招,臉刷的紅了起來。
「你不是嗎?」
「是。」那聲音比蚊子還小。
「那就好拉,各位,我先走了,醫師說我胃不好,只能吃軟飯。」我拉著她的手離開,留下一臉錯愕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