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夢

 

「老蓋，你看看，這次我是不是證明我才是對的，如果聽你的，現在哪有這般榮景？」老馬在慶功宴上喝多了，摟著我臭吹。

但也不能怪他，他其實想證明給所有人看，他姪子不是扶不起的阿斗，畢竟他沒有兒子，弟弟又走得早，早些年他的姪子的確是個闖禍精，一年十二個月，換十三個工作，還經常因為遊走法律邊緣，接到傳票，每次都是老馬想盡辦法擺平。

五年前的今天，也是一樣的夜晚，老馬特別來找我吐苦水，同時埋怨這姪子不省心，都想放棄了。

「你是認真的嗎？要不要替你占一卦？」

他沉默了老半天，忽然下定決心：「好，那就看看我把這小子留在身邊，究竟能不能成大器？」

卦象顯示他放手對雙方都好，但老馬卻不樂意了。

「你這人怎麼一點同理心都沒有？我就不信這個邪，等我開慶功宴時，再把你叫過來讓你難看！」

「那就祝你馬到成功。」

現在的情況就是老馬的姪子談成四百多萬的案子，他感到非常開心，特地把我叫來。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是我算錯了，算命卜卦，本來就沒有百分之百的。」

小雨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但強忍著什麼都不說，畢竟我已經給過她好幾個眼神了。

總算到了散場，她跳上我叫的車，終於大聲問道：「為什麼你會出錯？而且你還公開承認了？」

「你都當我助理三個多月了，這點眼力勁還沒培養出來嗎？準是相對，而非絕對，他當初卜的卦是放手對雙方都好，但他不樂意，所以現在的好，必然比不上他放手來的好。」

「我覺得你只是在詭辯，你有證據嗎？而且你如果是對的，你怎麼會低頭？」

「首先，你看老馬的氣色，是真的賺大錢的人嗎？他姪子的面相也不是剛談成大案的喜氣之相，可見這件事還是老馬打腫臉充胖子，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暗虧才弄成的表面風光，你覺得此事之後，姪子會愈發長進嗎？若成了習慣，什麼都得替他兜著，卦象又豈有不準之理？而人家都喝成這副德性了，他叫我來，就是快撐不下去了，不知道下回還能不能兜住，順便看看這五年我是否有練成同理心了，我剛才沒幫他醒酒，就是同理心最好的證明，以後他啞巴吃黃蓮，也怪不到我頭上。」

「....這不是同理心，這是城府吧！」

「這個世界上很多人來問問題的時候，都不是心存疑惑，而是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你若猜出對方的想法，並加以附和，就是神準，而不論你是否怎這個產業，一旦你具備這個能力，你就一輩子吃喝不盡了，因為你有讓人舒服的本事，人對於這種立即性的多巴胺沒有什麼抵抗力。」

「這件事很難吧！」

「一點都不難，就是對方問你什麼，你都說好，並加以贊同，如果對方心理是認同的，你就獲得好評，如果對方反過來說其實不贊同，你就贊同他的不贊同，並且說自己很無知，還好有他才不會被騙，大方向就是這樣，很多高級秘書或助理，用的都是這招。」

「那你為什麼不這麼做？」

「因為我的存在，並不是為了滿足虛無的幻覺，我常遇上學生或客戶不老實講心裡話而繞彎來的，好比他就是想學神通，如果明講，我就會告訴他我沒有，可是他偏偏要問我對於神通的看法是什麼，我說那沒屁用，然後他就會去跟別人說我不親切，或者不會正向鼓勵他。又或者有人來問市面上常見的騙局，但那人已經準備好要入局了，也並非老實的問發展會如何，只是旁敲側擊的問說我有沒有聽過這件事，最好我跟他說我也很想加入，這樣我就是充滿愛、光、正能量的伙伴，但我只會誠實的告訴他，這就是狗屁。雖然沒有一個字是指向他的，卻仍舊會傷害到他，因為他覺得我應該知道他的意圖才對。而我對於傷害了誰一點歉意都沒有，誰叫他們自己不誠實。」

「你沒聽過實話最傷人嗎？」

「我傷透誰了？也沒見人醒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