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

半年前認識某位友人，不算熟，他還算客氣，也讀了不少雜書，因此還算能聊上幾句。

有天他忽然說：「我覺得你應該很適合認識我爸。」

「為什麼？令尊很健談嗎？」

「我覺得他很難聊，因為他總認為他什麼都懂。」父母都是這樣。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什麼都不懂？」

「也不是，他的確懂得很多，最起碼比我多，所以我跟他說話總有被貶低的感覺。」這感覺我也很熟悉，尤其是被什麼都不懂的人貶低。

「這樣你還要我去見他？」

「不是，因為我覺得你真的涉獵很廣，所以也許能跟他談上幾句吧！」

「你有介紹任何朋友給你老爸認識過嗎？」

「從前有，最近幾年沒有。」我忽然覺得他應該只是想藉我的手，想不到他如此深沈。

老人家穿著西裝，在家裡都這麼正式，想逼死誰？見我瞪了一眼道：「你有名片嗎？」

「不好意思，今天沒帶。」

「你在哪上班？」

「街上，托缽化緣。」我知道他開不起玩笑，故意把頭巾摘下。

「年輕人一點也不知道莊重。」他態度莊嚴肅穆，宛如棺材裡的死人。

「對不起，我的確油嘴滑舌了些，只是希望場面不要那麼僵。」

「哼！你父母是哪裡人？家裡做什麼的？」

「對不起，伯父，您問這個要做什麼？」

「我要知道你配不配與我們家交往。」我不太確定他說的交往指的是多元成家？

「還沒請教伯父大名？」他說了個不怎麼響亮的名字，然後吹噓起自己是國外某個學校畢業，之後曾在某大企業上班，聽說同學和同事都是很優秀的人物，但老實說他說的那些優秀人物我一個也沒聽過，而且他介紹校名時說的英文很繞口，我英文不好，只學過五六個字母，也就不在意了。

我拿出手機來，顯然又犯了他的大忌，怒道：「跟長輩說話時你可以這麼沒禮貌嗎？」

「喔，伯父您誤會了，我只是查一點資料來決定跟您這種高度人，談些什麼好？」

「唔？」

「首先我覺得伯父挺不容易的，從清朝活到現在，不知能否打破人類長壽的紀錄，再來就是您把自己說的那麼高，而我努力查了一下百大名人錄和富比士富豪榜以及諾貝爾獎得主，都沒有看到關於您的任何豐功偉業，而您的大名用谷哥搜尋，也沒什麼相關資料，所以除去年事已高和三高之外，我不知道您高在哪裡？又憑什麼看人低？您知道我不會說出那個字的，因為我不想污辱人類最好的朋友。」

「你！」他的臉色由白轉紅，接著變紫。

「對不起，我對於冒犯您感到由衷的抱歉，但應該告辭了，畢竟繼續留下，可能會終止人類長壽的紀錄。」

我沒有再見過那老頭，但他兒子還常找我飲茶。

「多謝你，我爸正常多了，只是人也沒從前精神，比較委靡。」

「那是正常的，老人家做完手術總是比較難恢復。」

飲茶自然是他請客，多謝我幫他爹割除了增生的自尊心。

置之不理

系統更新就像新政策一樣，都宣稱自己有多重要，若忽視會導致嚴重後果，但最終都只是想佔你便宜而已。

悖論

由富可敵國的企業家口中說出金錢或財富不是最重要的東西時，無疑比長期便秘者的排氣還臭，若果真如此，其一生汲汲營營追求者所謂何來？又為何至今不散盡家財？可帶銅臭的屁總讓群眾搶著聞，還頗覺養生增壽。

開工大吉

「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新年快樂，你氣色不錯錒！」

「哪裡，沒你好。」寒暄已畢，我伸出手來給他考試。

「恩！還是晚睡，但火氣還好，弦脈怎麼這麼強？肝火很旺。」我看看他，露出詭異的微笑。

「所以結論是？」

他側著頭想了想道：「你動過怒了！而且昨晚沒睡好。」

「不是沒睡好，是沒睡，但動怒答對。」換另一隻手給他。

他的臉色很複雜，過了一會說：「你動過氣了。」

「動氣跟動怒有何不同？」你要只是換句話說，就欠罵了。

「我是說你上次在我面前表演那個會上火的，你這昨天催過這道氣，而且比上次明顯很多，都在頭上沒下來。」

這下換我驚訝了：「你頗有長進！」

「因為你的關係，我最近開始研究氣功了。」他得意的站起身，亮了個架子。

「停！不要因為你診脈技巧精進就得意，你的樁法還是很爛。」

「你的脈和眼神有肅殺之氣，該不會打過人吧！」

「大過年的你說什麼呢！」他知道的太多了。

累贅

冠冕堂皇

我從來就不相信補償，那不過是讓日後的對不住更加名正言順。

秋風狂作

嚴格來說，我受的不是過庭訓，而是刁難，五歲那年在公園，我看到有人用竹掃把掃落葉，掃了還堆起來用垃圾袋裝好帶走。

「媽，落葉不是可以當肥料嗎？為什麼不到回去樹下就好？」

「你動動腦子好吧！風一吹不就到處都是了嗎？」

「那為什麼不挖個洞埋起來？」

「你知道他每天要掃多少落葉嗎？每天挖一個洞，幾天後就沒地方挖了，所以說你不用腦子，不懂沒關係，不要裝懂，只會讓人覺得你笨！」

「那他可以挖深一點，然後每天到在同一個洞裡阿！」

「你還辯！挖那麼深的洞要花多少時間！而且萬一有人掉下去怎麼辦？社會不會進步就是有你這種不負責的想法。」

最起碼我很早就知道我對社會的影響這麼巨大。

硬氣

初二時回家吃飯，太后邊做菜邊抱怨：「我的蝦怎麼不會彎？」

「不會彎？」

「對阿，怎麼炸都不彎。」這可是奇景，過去看看，果真如此，難怪人家說吃蝦對男性功能好，原來蝦飼料都是藍色的...........。

「這蝦可能，」我正打算說話，小鬼頭也進來了，還是別提。

「可能什麼？」太后滿臉希望我給答案。

「可能小時候讀過幾年書，有骨氣，不為五斗米折腰，唉唷！你過年怎麼打人？」

「誰叫你過年亂講話。」您真不知我已經收斂了。

鋒芒

列車剛走，卻也沒想跳上，反正車上擠了不少人，現在站在第一個候車位不說，身後還有位美女，正藉著前方的玻璃反射欣賞著，後方又出現了一對連體嬰情侶，對於公開纏綿沒有意見，只要長相不危害市容即可，現在這兩人只讓我慶幸早餐還沒吃。

隨著燈號響起，列車快進站了，說時遲那時快，一個歐巴桑繞過了兩個情侶，直接插隊進來，站在我身側，唉，過年就要用殺氣嗎？輕輕的用雨傘點了點地板，列車門開啟了，我等了所有人下車，插隊的那個也不敢從我身旁過去，待我緩緩的上車，後方的美女優雅的走向另一側的玻璃，那女子卻在此時插了過來，我抬頭狠狠瞪了她一眼，此人立時閃開。

美女有點猶豫，我向她點頭示意，她依舊站在原來的位置上，我則站在她對面有些得意的說：「沒想到這點殺氣還能幫上忙？」

「什麼殺氣？」她這才把手上的刀收起來，上頭還沾著血。

許願天使

自小便想學個樂器以增加內涵，奈何手指不靈活，只能選吹奏的系列，三歲時嘗試過小喇叭，發現於此道頗有天才，能引發父母強大的能量。小學試過笛子，鄰居都說半夜聽了有感覺。中學埋首於口琴，從未能吹完一曲，便足以使人落淚。

直到最近，我終於發現自己擅長的樂器，那便是生日蠟燭，只要於公共場合見到生日蛋糕，便可即席吹奏，當生日歌結束的那一刻，走上前去，當著眾人吹熄蠟燭，必能引發一陣驚慌，然後鎮定的問壽星：「你是否希望這只是個玩笑？或者你希望我趕快消失。」

對方幾乎都感動的說不出話，只會點頭，於是你便完成了他的願望，何其神聖？什麼？你說萬一對方不希望你消失怎麼辦？那你就可以吃蛋糕了！

左右為難

過年提著大包小包，還碰上下雨，自然就不想搭捷運了，剛往巷口一站，卻見前方路口已站了一家人，這叫捷足先登，還是等下一輛小黃吧！

卻見這司機衝我開來，愧疚的上了車問：「你為什麼不載前面的？」

「他們那麼多人，太麻煩了。」

「你確定我是一個人嗎？」

「你說什麼？」他從鏡子裡慌亂的瞥了一眼，同時捏了捏車上掛的符。

「別誤會，醫師說我有精神分裂，身體裡有好幾個人格˙。」

他停下了車問：「那我該載你嗎？」

「你還是載好了，免得脾氣不好的那個出來。」

錯有錯著

拎著剛洗好的衣服，客戶也不放過我，打電話來諮詢：「我忘了我老婆生日，她不聽我解釋，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你這個蠢豬，我清了清喉嚨：「這時候用不著解釋。」

卻想到不能罵人，與此同時，不知是我手上的衣服撞倒了路人，還是她撞倒了我。但我還來不及說抱歉，卻對著電話那頭道：「你先道歉好嗎？」

「對不起對不起。」那女子慌亂的說。

異國風情

下午一點的快炒店，點了份沙茶羊肉蛋炒飯，過了四十分鐘還沒見到約會對象，一個小時後終於上菜了，沙茶和飯份量很足，但沒看到幾根肉，也沒蛋的影子。匆匆吃完，結帳時忍不住說：「老闆，你這裡是法國菜吧！」

「為什麼？」

「上菜慢又吃不飽。」

「騙肖！你有吃過這麼便宜的法國菜嗎？」他又多收了我兩百。

百無禁忌

節氣錯亂

過年沒聽見鞭炮，一點年味都沒有，才埋怨著，就見到了幾個全身染成藍色，頭髮又是綠色的年輕女孩經過，剎時還以為是萬聖節，才明白不過是年獸出沒。

巫術

豔陽高照的年初三到處都是人，健身房也沒開，只能晃到公園去緬懷一下單槓，接下來看到的就是家家戶戶攜老扶幼的惡夢，六七個小鬼在單槓上吊猴子，有人摔下來，但毫髮無損的又爬回去，真是可惜。

正字感嘆間，一個老婦人出現在我身旁，尖聲說道：「很吵對吧！」

「沒錯。」

「你希望他們消失嗎？」

「如果是的話你有辦法嗎？對不起，我的意思是你除了長得像巫婆，看不出有任何特意之處。」

「看著吧！」她發出尖銳的笑聲，然後從包袱裡拿出三枝香，燃了起來。走進公園見人就拜，眾人紛紛走避，連孩子也被拉走了。

「謝拉，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

她露出缺牙的嘴大笑，笑聲尖銳刺耳，同時向我拜來。

「你趕不走我的，這個公園以前是我的，除非你把我變成青蛙。」

現在是晚上了，公園裡一個人也沒有，而我剛吞了第十隻蚊子。

三角戀情

男人牽著小三的手道：「妳知道今天是情人節，我應該在家陪老婆，可是我卻把時間和錢都花在你身上。而且你真的很會花錢。」

「不然要我幫你跟她解釋嗎？」

「解釋什麼？錢怎麼花掉的嗎？」

「你就說今天什麼都貴，不如省起來，下次存一大筆補償她就好了。」

「你還真敢講！」他感到十分驚訝。

「還不是你教我的！」不知道她是否也常被敷衍。

「算了，我們回家吧！你媽聽完你的話不知道會不會比較開心！」他拉著不到十歲女兒的手，一點輒也沒有。

摩拳擦掌

我並非任何教派的信徒，亦不排斥他人的信仰，前提是別找我傳教，對於這點我向來一視同仁。大多數的人也能感受到在下散發的氣息，所以會選擇自動跳過，但你知道的，總有例外。

剛出捷運站，站門口站著一大群人，怪哉！聖誕節不是過了嗎？他們向每個人宣揚神的旨意，立刻抄旁邊的空隙閃開，卻有兩人檔在前面。

「這位兄弟，你急著要去哪？」我兄弟長什麼樣子我很清楚，絕對不是你們這種類型。

「對不起，我有點忙。」

「上帝要對你說的話更重要。」

「是嗎？」難得遇到強硬派，我看了看錶，還有一段時間。

「那他想對我說什麼？」

「你願意來我們教會一趟嗎？」真麻煩，我以為他告訴你了。

「你叫他打我手機好了。」

「哈哈，你很幽默，但我想是主的旨意要我們相遇。」我的地雷不多，除了身心靈和充滿愛，這算是其中一個關鍵字。

「你是說，我去的話就可以聽到他想對我說的話？」他們有點訝異的點頭，人真的很奇怪，自己說謊可以，別人認同你的謊你就慌了。

這群人前呼後擁的把我拉進教會，牧師人呢？或者誰是堂主，叫他出來！我真的很想這樣說，但是風度很重要，畢竟戲要演足，才能打到痛點。於是溫和有禮的說：「那麼是誰要傳達上帝要跟我說的話？還是他本人要來？」

他們的驚訝更盛了，但還是走出了一位中年男子，他開口便說：「這位弟兄，我是這裡的牧師，我姓.....」

「行，叫我蓋伯就可以了，你快點把訊息給我，我也好回覆。」

「回覆？」

「你們這只興給人訊息，不讓人回訊息的嗎？」

「當然不是。」他用有點責怪的眼神看著周圍，但已經遲了。

「那就快說吧！我等等還有事。」

「其實主隨時都在我們身邊，他是全知全能的.....」他開始廢話。

「那你知道賈伯斯為什麼不信主嗎？若你不知道，不妨問問上帝本人，我想他一定很清楚。」

他有點說不出話來了，真沒意思，這年頭神的僕人都這麼弱小嗎？還要撒旦來幫他教育，既然他們都願意招惹我，那就壞人做到底吧！

「對不起，我可能嚴厲了些，不如換個輕鬆些的話題吧！」從背包拿出紙筆，寫了點東西問：「你認得這些文字嗎？」

「不認得，該不會是邪教.........」

「唉，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不知道不可恥，可恥的是不承認而亂猜，這三個字是希伯來文的前三個字母，基督教由天主教而來，天主教由猶太教而來，猶太教早期的聖經，都是希伯來文寫成，但是任何宗教都一樣，必須建立在生存之後才能產生，比方א（Aleph）希伯來語的第一個符號是牛，也象徵了完整。因為生存的第一要素為食和衣，吃飽穿暖，才能圖別的，否則其他的東西根本沒有意義。ב（Bet）希伯來語的第二個符號象徵房子，吃穿能顧及了，就是要找庇護所，也就是住的需求，人要安定了，才能思考，ג（Gimel）所以希伯來語的第三個符號的代表形象是駱駝，牠代表了遠見。文字的出現必然在宗教之前，因為要先能溝通，才能傳達想法。而你竟然連宗教原本來歷的意涵都不知道，就敢派人上街跟我傳教。但我寬大為懷，再問你第二個問題，你覺得全能全知的神既然搞得定一切，為什麼需要新約？」

「天父愛我們，所以派下他的獨子，為我們洗淨罪業......」他鬆了口氣，終於覺得可以發揮了。

「放屁！舊約中的耶和華，脾氣何等暴躁亦怒，宗教要隨著時代改變，就像十四世紀你可以把我綁在十字架上燒，現在你連戰多元成家都要很小心，基督教若不改變，如何能吸引信徒，聖經不是神寫的，而是人寫的，所以人會把自己心中的想像加諸在神的身上，說穿了不過編劇，只是古時候的人不會懷疑而已。你不妨想想摩西為何創造了十誡？不就是為了方便管理嗎？」

「十誡是上帝的律法。」這人迂腐的緊。

「那麻煩你告訴我，第三誡是什麼？」

「不可濫用上帝的名。」他倒是答得很快。

「剛才在街上，你的教友告訴我，上帝有話要告訴我，請問你要承認犯了第三誡，還是要教他親自出來？」

「.............他的本意不是那個意思。」他臉都紅了，真是道行太淺。

「沒關係，孩子！我不追究，只要你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就好，告訴我，你覺得你的主希望你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嗎？」

「若我經過他的賜福，應該是的。」

「那你自己的意志呢？希望能為這個世界做點什麼並改變它嗎？」

他就像個純潔的孩子般點了點頭，我清了清喉嚨：「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禍，都是因為有人想改變世界或讓它變得更好，別寄望剩下的百分之十，那不過是有人想讓改變的世界恢復原狀。宗教戰爭和獵巫不都是一個道理，你覺得那是神的旨意還是人的？若是人假借上帝的名義，他怎麼不阻止？」

現在所有人都呆住了，唉！要你們認真的思考，或許太強人所難，還是學習服從吧！但他總算還有一點慧根，遲疑了半天終於開口：「那你覺得應該怎麼做？」

「很簡單，練習反向思考，把十字架到過來掛吧！」我大笑離去。

吹毛求疵

別埋怨老板什麼都不會，真遇上什麼都會，還需要你的，也足夠整掉你一條命。

公道價

這個世界上，有擁有一切，卻完全不知到自己要什麼的人，也有從最初就知道自己要什麼，始終不變，卻一無所有的人，就這個角度而言，世界是公平的。

亂七八糟

命賤

整型這個詞用的真好，整本身就有捉弄的含意。醫美更是了得，美是種病，醫完包你不美。

年年有餘

世間果有輕鬆瘦這回事，只不過瘦的是你的智商和眼睛能睜開的那條縫。

虛實之間

有效的承諾只需一次，會重複許下相同的諾言，有時候是為了增添對方的信心，有些則是反覆的空話，要區別這兩者十分容易，觀察兩次諾言的間隔內，對方是否言行合一。

丐幫幫主

正打算去吃晚餐，一個店家老闆忽然向我招手，朝四周張望，確定沒有旁人。

「有什麼事嗎？」

「我是新開的早餐店，可以幫我是喝幾款不同的飲品嗎？」熟悉的套路阿。

「不好意思，我在趕時間。」

「阿，您是背包客吧，第一次來台灣玩？」我承認頭巾加上長柄雨傘，搭上一個重死人的背包，的確很像旅客。

「是阿，第一次來玩。」人生只有一次，我可沒說謊。

「那您要趕去哪？」

「我要去天橋下要飯，順便搶個好位子睡覺，要一起來嗎？飲料可以路上喝。」他嚇得彷彿見到蛇蠍，落荒而逃的回到店裡，飲料，當然沒有喝到。

務實主義

別說 「天佑」什麼，若真老天保佑，豈會有災？我也從不作「願眾人平安」的奢望，但有能力讓自己平安，以及能照顧好所關心之人足矣。

伶仃獨步

其實一胎化是不錯的政策，父母親常希望孩子有伴，但除非這人天性孤僻，否則必能找到朋友，而朋友是自己選的，兄弟姊妹的交情通常比不上至交，甚至有可能來討債，況且人生最終的伴也不該是兄弟姊妹，至於希望有人幫這件事則更為詭異，孩子有手有腳，為何不能靠自己？若孩子真有殘缺或特殊狀況，更不該把照顧此人的希望放在後頭的孩子身上。

物性

滑鼠按起來怪怪的，差不多該換了。我將它拿出戶外，當流星錘舞了起來，沒兩下就砸爛了。撿起屍身丟進垃圾桶。

「你幹嘛要這樣？壞掉直接丟就好了，不然也可修修看。」

「修不好的，所有的事情都一樣，外表看起來壞掉時，裡面就已經壞掉了，把它徹底毀去，只是讓自己斷念，這樣你才能迎接新的。」

「說不定可以修好。」

「修不好的，若你能修好，你就應該是作業員的料。」

「可是你才買沒多久，為什麼不拿東西回去跟店家反應？」

「這個世界上，你能處理的事無須反應，你處理不了的，反應也只是浪費時間。」

「那你沒有滑鼠用，不就很不方便。」

「筆電的觸控板可以暫時擋一下。」

「它不是早就壞掉了嗎？」

「它剛剛看到滑鼠的下場，會因為害怕而稍微努力一點，但不會太久，恐懼能叫人暫時改變，但無法改變人的本性。」

出去買了滑鼠，回來笑道：「我應該寫信給三洋，叫他們不要出滑鼠了。」

「為什麼？」

「三洋本來是出機車的，他坐的滑鼠都很機車，人一旦習慣於本性和本業，做任何事都會帶那份執，說好聽叫一以貫之。」

剛把滑鼠插好，手機充電線又短路了。準備將它拿去戶外。

「你要毀掉它嗎？它在保固期，可以免費換新的。」

「我知道，但是不需要。」將它拿出去當鞭子般抖甩了幾下，回來便好了。

「這是變魔術嗎？」

「不是，保固這件事是騙人的，它會換新的給你，但只是一樣不耐用，然後消磨的是你的耐心。其實線和人一樣，老彎著就彆扭了，人可以承受委屈很長一段時間，然後揚眉吐氣個幾秒，就能繼續承受更長的委屈了。」

一敗塗地

測字攤上，這傢伙左顧右盼，好容易才坐下來，然後開口道：「其實我不知道該不該問，也不擅長想字。」

「那就別問了，一切都在猶豫中蹉跎掉了。」

「這.......」

「哈哈，開個玩笑罷了，認真的說你想問什麼？」

「我想離職，但不知道好不好？」

「你有找到工作了嗎？」

「我可以回家接家業。」這倒清楚明白。

「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快回去吧！」有少爺不當何苦呢？

「只是我的主管慰留我，讓我壓力很大。」

「他給你加薪、升官、還是一個月給你二十天假？」

「都沒有。」

「那他就只是排氣而已，有人排氣，自然得閃得遠些。」

「可是，可是他說..........」

「他說你很重要？公司不能沒有你？他覺得你是可造之材？假以時日，你一定能在這裡找到你要的東西？你不要覺得自己在吃苦，有人願意利用你代表你還有價值？」

「是，他都說過。」

「他是不是還說，公司最忙的時候，你應該要體諒他，不要讓他臨時去找人，但貴公司從你進入就開始忙，已經三年了吧！」

「您說的沒錯。」開使用您了，現在才服我，效率有點慢。

「任何冠冕堂皇的空話，若沒有伴隨實質的利益，就別相信。」

「實質的利益,,,,」慘了，他慧根太低，開始曲解我的意思。

「對不起，我更正，當對方說你可以學到經驗，或者吃苦當吃補，都和實質的利益無關，你現在不要去想實質的利益，這對你太複雜，你只要相信自己的心就可以了，任何說的在堂堂正正的藉口和虛言，只要初心不是良善，帶著自私，你一定能感覺到不舒服，只要有一絲不舒服，就不要接受。」

「啊！那我明白了。」他有種恍然的表情。

「明白就好。」

「那我還需要測字嗎？」

「當然不用，想通是起點，實踐是終點，你這兩點間的距離太長，而你還沒打算起跑，輸定了。」我開始就說了，一切都在猶豫中蹉跎掉了。

毀滅者

「我最近加入了一個新的宗教體系，你有沒有發現我越來越好了？」他是一個常客，但越來越好這件事不需要別人覺得，而是由自己認定，若你真好，還需要來找我？

「你覺得好就好。」

「謝謝你，今天一共要付多少錢？」還沒開口，他又續道：「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嗎？」

「喔？」

「我覺得你不應該那麼黑暗，要試著充滿愛，世界才會更好。」

「哈！」

「你覺得不對嗎？」

「我向來以和為貴，因為真正的和平實乃虛無飄渺，所以接受人間虛情假意的和平，但你既然開了這個頭，我就免費幫你那卑微的心靈上一課吧！我一點都不覺得這個世界值得救贖，絕大多數的人都是混蛋，你說你變得越來越好，你才加入這個騙錢的組織多久？天真的以為掛上什麼？就能保你一世安康？你身上有三種慢性病，卻什麼運動都不做。五十多歲的人，工作一事無成，整天想著怎麼快速的賺錢，所以才會被騙。但我不怪你，因為太多像你這種人，多繳點錢就以為能獲得保佑，你連愛自己都做不到，連當下立刻做出有魄力的改變都不願意，能拖一刻是一刻，直到病況越來越嚴重，你還敢問我風水？現在你告訴我希望這個世界充滿愛，這樣你就可以被愛包圍了？你不配！沒有人配，愛是很珍貴的東西，但凡珍貴的東西，都需要人努力爭取才能獲得，你注定不會擁有愛，但是沒關係，反正你已經有幻覺了。今天你不用付錢，因為我沒有賺錢的心情，我只想毀了你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說不出話來，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這麼快送他去別的世界似乎太便宜了。

「你講不出一句話，但無妨，今日之後，你不會再來找我，可是你可以回去找你的宗教哭訴，然後繳更多錢，說不定他們會給你更好的幻覺，可我要是你，寧願去買最廉價的強力膠，他一樣能產生幻覺，我絲毫不擔心傷害你，畢竟已經壞掉的東西是沒辦法再弄壞的。」

他沒有再出現過，聽說過得不好，這我就放心了。

控制狂

「老師，我好久沒看到你，你怎麼臉上冒那麼多痘痘，是回春嗎？」

「回你的頭，不過就是火氣大。」

「你不是修為越來越深了？」

「我們那麼熟了，就不要拍馬屁，修為這件事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你越來越瞭解自己，就知道什麼該忍，什麼不該忍，不想忍的就會罵，所以火氣大。」

「痾，我想知道工作上的事，我應該找工作伙伴嗎？」

「你是海賊王嗎？還是火影？怎麼那麼多人想找伙伴，自己不能把事情做好嗎？每次你找的伙伴，都只是給你找麻煩，卻老學不乖？」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要在工作上找到一起奮鬥的人。」

「大部分工作不是為名，就是求利，少數的工作能讓自己舒服，但這些似乎都不是你要的。」

「真的，我也不知道我要什麼。」

「你該去花點時間找出來，這部分我幫不了你。」

「對了，上次有個朋友幫我算紫微，說我今年有劫。」

「什麼劫？」

「不知道。反正不是身體就是感情，再不然就是事業或者破財。」

「哈哈哈，那不全包了。」

「全部都有嗎？」

「聽他鬼扯，他若不能清楚說出是哪一劫，就是瞎掰，任何時候都有機會遇上任何事，你都可以歸咎於此。」

「好吧！那我想知道我去北歐玩有什麼要注意的？」

「早點訂好機票，訂好住宿，準備一些腸胃藥，指不定會遇上什麼怪料理。」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意外。」

「你沒有準備好我說的這些，或者想省錢，就會充滿意外。」

「你可不可以像個算命師？」

「算命本就該務實。」

「那我老公會有桃花嗎？」

「你有發現任何跡象嗎？」

「沒有。」

「你有掌握實質證據嗎？」

「當然沒有。」

「那你幹嘛自尋煩惱。他現在很聽你的話了不是？」

「是，所以我想知道工作我能不能夠更順利？」

「支配是很有趣的東西，它和愛只有一線之隔，人很貪心，擁有愛的時候都不知足，想要得到支配，不管是不是支配對方，最後支配的力量都會取代愛，可你卻會以為掌握了愛，其實什麼都沒有。」

「可是你不是說你不相信愛。」

「應該說我不擅長愛，但我擅長支配，所以我知道支配行不通。」

「所以有人擅長愛嗎？」

「沒有，如果幸運的話，人一生會有一次機會遇上某個對象可以讓你用全力愛對方，但對方會不會給你相等的回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樣叫幸運，那不幸呢？」

「不幸就是你連這個機會都沒有。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懂愛。」

「你幹嘛要跟我說這個？」

「因為知足很重要，你現在擁有愛，然後想要開始支配你老公，但他一旦讓你支配，你卻會無止盡的越不滿足，卻忘了他一開始讓步的點是愛。」

「可是我就想控制。」

「因為你覺得他不讓你控制，就是不夠愛妳。」

「對！」這才是劫，而人經常在劫難逃，不是因為逃不了，而是處於劫還沾沾自喜。

冰心訣

小時候依稀也寫過我的志願之類的作文，從來就是應付，有印象開始是在高中時，某次有人問了我最想做的事，當時的回答是：「買張單程船票或機票，飛到北極，然後綁塊石頭跳入北極海裡，最好能沈到海底，永遠凍死在那裡，沒有人再來打擾。」

現在想想其實凍死一直是件挺美好的事，最起碼在死前的腦袋符合中醫說的頭冷，應該能透徹不少事，可惜把光頭伸進冷凍庫看起來太呆。這兩年經常陷入奇怪的清醒中，半年多前，偶然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看，剛開始只覺得呼吸很重，調勻之後，緩緩數息，初時聽見自己的心跳，然後是日光燈管裡嗡嗡的低頻聲，聲音越來越大，漸漸是隔壁大樓敲東西的聲音，緊接的是巷子外大街上的車聲和人流。最後世界的聲音都湧了進來，雖然此起彼落，卻能清楚分辨每字每句，心靜和外在的喧囂向來無關。

這樣的景況發生了幾次，有時即便是深夜，世界還是想給你一陣熱鬧，無妨，我亦想知道自己能聽得多遠。但從不勉強自己進入那般境界，勉強就糟蹋了，必然不美。直到兩天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又來敲門，晚上八點左右，躺在被窩裡，想偷懶一下，好久沒有像小時候那般可以賴在床上，什麼都不做，想昏睡就昏睡，時間是用不完的籌碼，毫無意義。我什麼時候開始睡不著的？

不及細想，呼吸卻不由自主的慢了，接著心跳也越來越慢，這和之前的感覺不太相同，但還是能清楚聽見周圍的動靜，詭異的是，明明躲在被窩裡，還蓋了兩層，手腳卻忽然冰冷起來，而這份冰冷在佔據了四肢後，快速的朝中心靠攏，冰的感受十分清晰，卻不帶半分寒意，頭的溫度也降下了，接著是心臟，就快要聽不到它的聲音，可整個人非常舒服，意識極端清醒，屋內的窗戶沒開，房間很小，只感到有一股美好的冰冷，如同女王的髮梢輕拂我的臉，除去心臟忽然有點痛，卻不想掙扎。閃電俠夢想前往速度的世界，蘇菲教派的殉道者會在旋轉中死去，而真理的冰點正強烈呼喚著我。有那麼一剎那，我的靈魂似乎要離開自己的身體，又讓什麼給鉤住了。

突然我回過神，猛地坐起身來，大口著喘氣，胃裡一陣翻滾，方才竟忘了呼吸。心死則神活原來是這般體悟的，但緣分也強求不來，靜待下次，或許能成功。

詩意

這種天氣能坐在計程車上的確是享受，雨下得不小，在等紅綠燈時，卻見路旁男女撐著一把傘吵架。

「挺好的。」我看著笑道。

「吵架有什麼好的？」司機顯然不解。

「年輕人才有這份精神，我年輕也會這樣。」

「用不著感慨，你現在也沒多老。」他的確比我年紀大。

「不是感慨，而是兩個人還願意在這天氣裡撐著一把傘吵，代表還在乎，沒有人先負氣離去。」

「你想太多了，只是剛好沒傘吧！」

望聞問

「你最近都晚睡，思慮還是一樣多。」

「你呢？為什麼辦公室桌子搬了？是嫌風水不好嗎？」

「不是，是放久了我老是脖子歪同一邊，會酸痛。」

「所以換另一邊平衡一下。」

「沒錯。」

「那你幹嘛不用你教我的法子，按兩下手就好？」

「那真的有用嗎？」

「你說什麼？」

心靈感召

了無痕

「好久不見。」

真的好久了，有沒有三年？但我記得這個人，初見時就充滿憂傷，現在，唉！

「你該不會又失戀了吧！」

「恩，對不起，我沒照你說的，去找對的人，或者好好照顧自己。」算了，這事不能全怪她，有時候自己的狀態不對，怎麼都找不到對的人。

「老規矩，先說說你的狀態。」

「我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放棄？」

「放棄吧！會這麼考慮就該放棄，所有的事情都一樣。」

「你不要聽我說完嗎？」

「不如我說給你聽，你覺得你想對對方好，但是他不想，或者是他嘴上說想，但處處不配合，然後你覺得很沒有安全感，當你想離開時，對方又死抓著你不放，所以你想他大概也是很愛妳吧！但其實不是，你每次留下來，少則一天，多不過兩天，對方就故態復萌，因為他只是不想少了這樣便利性的存在和習慣的照顧，如此而已。」

「可是我什麼都還沒說，你為什麼會知道？」

「你以為工具人只存在於男性嗎？你以為長得漂亮的女生就不會變成工具人？都一樣的，而且你現在染上的是這兩年很流行的病毒，症狀嚴重的話可能致命，我看看，我這裡的病例連你，已經是第21個，症狀大同小異。」

「可是我放不下。」

「沒錯，這也是典型的症狀。」我看著症狀表打鉤。

「我不喜歡你把我當成病人，你不是應該用敘述感情的方式開導我嗎？」患者建議服用某藥方，但可能會產生抗藥性，我又再度註記。

「好吧！那我就說說，感情或者你們所謂的緣分，和你想得不一樣，假如命中注定你可以和這個人在一起十年，無論他能不能受用，你能給他的就是十年，若他能，你就是快樂的和他相處十年，若不行，你就是痛苦的折騰十年，不會因為你痛苦，就能延長緣分，或者另外補給你五年，也不會因為你們濃情蜜意，就只能相處三年，那是小說上寫的，這樣明白嗎？」

「我明白。但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個？」不願正視現況，就無法認知問題，更無法解決。

「剛才是暖場，現在進入正題，我從前看每段感情就像一個新的杯子，或者新的碗，而且極其珍貴，你剛拿到時很開心，隨著你一第次不小心，留下了些許裂痕，你對這裂痕感到愧疚並深深後悔，然接下來便碰碰磕磕，終於這個杯子再也不堪用，也許在過程中你會有些修補，讓它繼續維持功能，但不能掩飾裂痕。」

「恩，我記得你以前提過這個理論，我現在很有感觸。」

「是嗎？那我告訴你我說錯了，其實除去初戀，大部分人拿到的都是一顆已經充滿裂痕的心，或者說古董店內修復過的藝術品，它們的花色形制各異，有些外表完美無瑕，卻可能是仿冒品，而真貨總有些許年代留下的瑕疵，但不影響它們的價值。然後接下來才是重點，其實上天是公平的，不論你有錢與否，心跳的總次數都差不多，而能承受的心碎的次數也差不多，經過越多次重大破碎打擊的心，也就越脆弱，即便細微的裂痕都能使它崩壞，所謂細微的裂痕，就是你每次落空的期待。」

「難道心不能被修好嗎？」

「我高中的時候，回我外婆家，看到我娘年輕時用的一條皮帶，很中性，而且因為當時復古，所以那個樣式又流行起來，唯一的問題是，那條皮帶被擱置將近二十年，皮革早就乾裂，我特地去買了很好的油，塗抹幾回覺得成效不佳，又分段來泡，泡完之後我還自己買染料回來染，等一切完工，我興沖沖的掛它上腰，它沒撐過一天就斷成幾截了。」

「阿！」她驚叫出來，看來這藥有見效。

「現在你懂了！有時候你就算看到一個裂痕宛如開片的瓷器，然後你用盡你的好意去填縫修補，對方也承受不住。而你在修補對方之前，怎麼不先看看你自己是不是完整？」

她的眼淚向打開的水龍頭一樣拼命流，唉，我向來秉持要哭回家哭，一次哭個夠的態度，別在我這淹水。

「你先別哭，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立刻放手，然後承受一次劇烈的心碎，第二，繼續承受看似細微的裂痕，直到你的心臟受不了為止。」

「心臟受不了，你說的是精神還是身體？」

「都有，你最近半夜經常心臟痛醒，然後一整晚睡不著吧！」

「你怎麼知道？」

「你多久沒好好看自己，你嘴唇都泛紫了，這紫還是深紫，從膚底發出來，可見不是一兩天。」

「那我還能承受幾次？」

「對於陽壽不超過兩個星期的人，斷這些沒意義。」她的臉比剛才更死白了，人都說恐懼比愛更有效，但願這是真的。

銷魂蝕骨

「所以到底有沒有真愛？你看過嗎？」

「有吧！我想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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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雲、林大川、郭瑜傑這三人與我雖非同班，也不是相同社團，卻在大學時期因緣巧合成了好友，我們經常一起打球、吃牛肉麵、在考試前研究小抄的比例，當然也會帶著女友們一起辦烤肉或唱歌之類的活動。

我和郭林兩人的女友算是常換，石雲卻和同任女友交往甚久，拒他說他們高中就認識了，大家也都覺得他們很配，頗算得上郎才女貌。但是老天的幽默感總是令人哭笑不得，或者我寧願相信它就是個度量狹小的嫉妒鬼，非得把人整慘了才高興。

女孩在石雲考研究所前提了分手，說是感覺淡了，不想再綁著彼此，這是那個年代的術語，翻譯做白話就是「我已經鉤上學長了，他當兵回來，開始工作，還是接家業，所以我覺得這有保障得多。」

石雲是個角色，沒有多做慰留，瀟灑的放手，考試也看不出任何失常，當然在那個時候，我們也不會去煩他的。終於等考完了試，郭瑜傑提議大家應該出來吃頓飯。

「我知道有家新開的火鍋店，而且離大家都不遠。」

「別帶女友去，我們四個人聊聊就好。」林大川很貼心的提醒。

「明白，當我是笨蛋嗎？」但他有時候真不聰明。

石雲沒有耍孤僻，爽快的赴約，然後我們才發現他病了，而且病得不輕。當老闆問：「四個人嗎？做這邊方桌好嗎？」

「坐圓桌。」我以為他希望空間寬敞一點。

「圓桌是六個人的位置ㄟ。」老闆顯然不希望影響其他客人權益。

「我們有五個人。」石雲這話一說，大家都楞了。

「喔喔喔！不好意思。」老闆連忙安排座位。

「還有誰要來？她嗎？」我有點起疑。

石雲沒理我，逕自坐下了，並多要了付碗筷，放在空位上。我蹭了蹭郭，換他接話：「是複合了嗎？還是有新的？你手腳也挺快的。」

石雲瞪了他一眼，然後溫柔的空位說：「你也知道他們就是愛開玩笑。」

另外兩人都嚇傻了，紛紛盯著我瞧，莫名其妙，人都沒死搞什麼冥婚，我的火氣隨著加熱的火鍋越來越燙，絲毫沒感覺到有什麼靈異現象，終於打破沈默，罵起人來：「如果這是玩笑，已經夠了，我們找你出來不是看你發瘋的。」

他瞬間回覆了理智，淡淡的吐出幾個字：「我只是覺得這樣她就還在我身邊，我就可以繼續過所有的生活。」

「你這是憂鬱症，要去看醫師！」

「我以為你不相信憂鬱症。」你什麼時候改姓慕容了？

「我相信任何事都是選擇，發神經也一樣，你最好給我正常點，不然你信不信我揍你？」

「我很正常，你們要不要吃飯？」每個精神病患都覺得自己很正常。

林郭兩人對望一眼，開始打圓場，畢竟這裡是火鍋店，他們也不想被熱湯燙著，我卻還是生著悶氣，狂吃冰淇淋。可石雲的其他談吐卻一切正常，只是偶而會幫空碗夾菜。這頓飯越吃越沒意思，我乾脆走出門口，呼吸點冷空氣。

那天怎麼結束的我沒印象，但石雲以第二高分的成績考上了研究所，可見也不是瘋得太厲害，暫且就不去管他了。

半年後我正要去接新女友吃飯，卻在街上巧遇了他，他整個人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但兩眼卻炯炯有神，還帶著興奮的意念，我差點認不出他來，倒是他主動和我打招呼。

「好久不見了，我還在想要不要通知你們？」

「通知？」

「恩，我要結婚了？」

「真的假的？跟誰？」話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問錯了。

但他沒有不開心，依舊笑得燦爛道：「新娘你們都熟阿！」

我抓住他的手腕吼道：「你給我醒過來。」

他卻好奇的看了我一眼：「你是我的好朋友，這件事應該也只有你會相信我，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是不是充滿她的影子。」

「你他媽有病！」我還沒說完，卻見他的眼裡反射的都是她，一顰一笑、每個動作和回憶，我所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他之所以會如此消瘦，我驚叫：「造靈術！你怎麼可能會造靈術！這是很古老的禁術！」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我只是很思念她，每分每秒，每一刻，剛開始的時候很痛苦，後來我就能見到她了，現在她說願意嫁給我，我們的婚禮就快了。」

「石雲，我求求你，你現在清醒還來得及，你這樣會死的。」

「沒有她才會死。」他很堅定的離開了。

三個月後，他猝死在家中，家人不願意說明到底是自殺還是意外？抑或是其他因素，但我知道他是被她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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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根本是鬼故事，哪裡有什麼真愛？」

「你別亂講，故事結束前，可沒有鬼。而一個人可以愛對方到如此深的境界，怎麼不是真愛呢？」

「那後來劈腿的那個女生呢？」

「喔，你不說我都忘了，她跟學長混了半年，就分手了。她在石雲的葬禮上哭得很慘，之後兩個禮拜，她就失蹤了，至今沒有音訊。」

「失蹤？」

「恩，警察什麼的都找不到。」

「現在還沒找到？」

「現在應該已經被定為死亡了吧！」

「所以這到底是？媽壓，我覺得好可怕。」

「所以我說你們不配得到真愛，這明明是一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挺美的阿！」

「你真的有替他們開心嗎？我覺得你對上天還是充滿怨念。」

「這點我不否認，所以哪天我碰到命運之神，一定會狠狠揍他。」

「你要怎麼揍，我的意思是他好歹是神。」

「只要有好好練習就行了，考慮那麼多幹嘛？」我一拳打在旁邊的水泥牆上，石灰紛紛掉落。

亂環訣

「我和我男友吵翻了，這次可能會分手。」

「恩！」

「你好敷衍。」

「恩就是知道了，也就是你可以跪安的意思。」

「你為什麼不幫我？」

「幫你做什麼？揍他，我揍人很貴的，你付不起。」

「可是你剛出道的時候，我記得你說有方法可以讓對方像狗一樣爬回來。」

「真難得，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就惦記著那條狗。」

「你在說什麼！」

「我對你說過那麼多話，你一句沒聽，就想著這件事，可見長進不大。」

「那到底有沒有辦法？」

「話要聽清楚，我都說是狗了，你還要他回來幹嘛？你怎麼樣也教不會一隻狗規矩的，當你已經寵壞他之後。」

「你怎麼知道我寵壞他？」

「你不寵壞他，他怎麼會跑？跑了就跑了，把東西收好，下次養寵物前考慮清楚，這樣明白了嗎？」

「你真的沒打算幫我？」

「我現在就在幫你清醒，問題是裝睡的人叫不醒。」我拿起杯子，作勢欲潑。

「那我要怎麼樣才能找到好狗？」

「唉，就說你不長進，老想找到狗，如何能得到真愛？」

「可是你說沒有真愛阿！」

「這個問題太深奧，留到下一篇解釋，回到寵物，你先確定你自己適合養狗嗎？還是養貓？甚至是金魚或植物，先瞭解自己是最重要的。」

「你跟每個人都這樣說。」

「我跟不是人的都這樣說，人應該瞭解自己。」

「靠！你今天很賤！」

「這是我本來面目，我忍很久了。你整天就想找畜生，然後又希望畜生盡善盡美，畜生只有兩種價值，一種是食用，另一種是寵玩，那你要我怎麼看你？」

「你就不能直接幫我把男朋友弄回來嗎？」

「可以阿，你先拿五十萬出來。」

「作法這麼貴？」

「不用作法，你給我五十萬，我打電話給你男友，叫他回來跟你演幾天戲，我就給他一半，我自己拿一半。」

「那我直接給他錢就好了，幹嘛要透過你？」

「但他不會相信你，而且話由你說出來，你也不甘心。」

「所以這是尊嚴價？」

「沒錯。」

「那如果我不要尊嚴呢？」

「那就恭喜你還有愛，有愛什麼都不重要，你可以去當狗爬著求他回來了。」

生日

上星期給老三慶生，原想順便連小鬼頭的生日也過了，他兩生日只差兩天，往年向來如此，那天她娘卻說：「下星期還要吃一次飯。」

「我看看吧！若有時間我就來。」這已經是我能說出最有誠意的謊言了。

昨天回家看太后，她見我進門，有些驚訝：「不是過兩天要見面嗎？」

「沒事，我回家拿點東西，這樣你也不用做飯。」遞過了剛買的蝸牛肉麵，那老闆煮得真慢。

「我好像有什麼事要告訴你。」會這麼開口應該不是太重要，想不起來也無妨。

「我星期天可能沒辦法去，我有工作。」先下手為強。

「喔，好。」

「你為什麼不來！」小鬼頭的臉臭了。

太后正在幫其他的孩子上課，我逮到機會揮揮手叫她進房間。

「我上賜不是把禮物給你了？」

「可是媽媽說你答應要來吃飯。」

「我說的是若我有時間我就來。你是真的只想跟我吃飯嗎？」她忽然搖頭起來。

「我是你舅舅，我很瞭解你，畢竟我看你的時間比你媽還多，現在我說給你聽聽這件事怎麼形成的，也就是你媽不知道哪根筋又不對了，也許是交了新男友，但我沒興趣，也許她覺得你大了，應該有自己的場子，不該跟著人當配角。可你想想，哪次你們一起過生日，主角沒有變成你？如果你只是想我補給你蛋糕，我很樂意去買，但哪一次蛋糕是你吃完？都只吃上面的草莓。上星期我是最後一個知道這禮拜還要吃飯的人，所以我也是第一個給你禮物的人，我每年都是這樣，所以也算很有誠意了。」

她還是臭著臉，顯然有很多不爽，看來溫柔的解釋無效，得講點現實面了。

「你聽好！我是你舅舅，還輪不到你跟我發脾氣。首先，我在你小時候的每一天，都願意花時間陪你玩，照顧你，請問我現在單獨帶你出去吃飯，和你聊聊你的生活，你一定覺得我超無聊，你寧願跟同學或朋友玩，有趣的多，我完全接受，也不會怪你，因為這才是正常的，所以你要記住，我是你的長輩，但說穿了，不過親戚，我不是你的家人，有一天你會有自己的家，我們是偶爾才會見面的親戚，就是這樣。既然不是家人，你就不可以為難我，我也不會為難你，明白嗎？」

我並不兇狠，但她的眼睛還是紅紅的，隔了半天問：「那婆婆是我的家人嗎？」

「是，她是直系血親阿！」

「那她是你的家人嗎？」

「當然也是。」唉，雖然有時候我真不希望是。

「那為什麼？」我知道她想問什麼。

「因為她是唯一能凝聚我們的人，如此而已，你最好對她好一點，因為她不在了，很多東西就再也不在了。」

業隨身

建功立業的本質在於，功成名就與否，業都會先產生，其實這和練功是一個道理，功成之前，比產生業，業就是意念，沒有意念一輩子都不可能成就功，而意念產生的當下，業就形成，無論執好執壞。身外的功名和身體的功都是帶不走的，跟隨你的，永遠只有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