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舵

「那個男的又帶著一堆東西來公園撒，其實有人要餵鴿子我沒意見，但他每次餅乾、可麗露、甚至饅頭都不掰開，直接扔出來就走的，到最後還不是要我來擦屁股，果然今天又是整塊的硬麵包，我真很氣，就跟他說：『先生，如果你要餵鳥的話，麻煩你把食物弄碎，否則他們不吃，只會引來蟑螂老鼠，下雨天會更難收拾。』」

「然後呢？」

「他只看看我回喔，然後繼續扔，扔完走人。你說我是不是該找人揍他？」

「但揍他沒用，他聽不懂，他感覺就是五官已經被封印的人，你就算揍完他，他依舊不會改的，指不定還會來弄你的貓。」

「要是你會怎麼辦？」

「我會很高興。」

「什麼？」

「如果你今天沒有碰到過這個人，然後經常在公園看到這些東西，你會怎麼做？」

「只要不是廚餘，我就會掰碎給鴿子。」

「那你會不爽嗎？」

「不會，因為有人關心鳥類總是好事，而且我在掰碎這些食物時，就算有人以為是我在餵，我還可以把責任甩出去，反而變成我在清潔環境。你說得對，當他不存在就好了。」

「你現在懂了。」

「我還是不懂，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你從前也會揍人的。」

「年輕時揍人，頗有點想看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的味道，後來你就會發現，生命其實很脆弱，不需要動手就能傷害，而生命同時也很強悍，在怎麼嚴重的傷害，人都未必會改變，畢竟天下傻瓜死不光，有時候只是需要面對現實，就能改變觀念。」

「最後兩句我不懂。」

「好比你走在路上，遠遠看到一隻死老鼠，作何感想？」

「很噁心，或者很害怕，如果被車子壓爛的話。」

「那如果你走過去一看，發現是枯樹葉呢？」

「那我就會鬆一口氣，覺得還好，然後停止念佛號，哈哈！」

「那為什麼樹葉就不用念佛號？死老鼠就要？兩個都是逝去的生命不是？且不談這個，你有沒有想過，在你走近之前，無論你看到的是什麼，其實都不現實，然後你自己投射出了情緒，驚恐、噁心、甚至哀傷或慈悲，乃至於你給出後收回的佛號，都是浪費。」

「所以不要有情緒？」

「情緒是一定會有的，但是應該釐清為什麼有，以後就不會那麼容易產生，也不會第一時間被情緒主導。」

「這不會又是哪個神仙教你的？」

「神仙？」

「對阿，你不是認識個地仙嗎？」

「你說林子大阿，他前兩天在新家頂樓撒米的時候，我看他的身體彷彿越來越透明了，還以為是自己眼花，後來問他，他就說為了避劫，所以把自己的靈魂隨著米分給這些眾生，我可能有一陣子不會見到他了。」

「他是耶穌嗎？那萬一這些動物都死掉了怎麼辦？」

「那他就回歸本我了，豈不更好。」

「所以你想成為地仙嗎？」

「我不想，地仙也好，薩滿也罷，最高境界無非就是死無全屍或死無葬生之地而已，若有得選，我寧願種生基，讓自己活得長些。」

「生基是什麼？」

「你今天的資訊量夠了，下次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