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4日 星期二

風疹

就在我想著該怎麼做支扇子還給林子大時,瀟灑哥出現了,嚴格來說是瀟灑哥二代,瀟灑哥是隻鴿子,他的羽毛有點參差不齊,身上有些地方甚至沒有毛,你經常可以看到他走在馬路上,狀似飛不太起來的樣子,偶爾有車子快速經過時,你會為他捏把冷汗,然後他竄了起來,只留下了幾根尾巴上的羽毛在車輪下,冒冒失失的過了馬路。

有時候你也會在街口的雜貨店看到他,大搖大擺的去嗑老闆放在門口的貓飼料,我最開始都叫他邋遢哥,就不怕被貓吃了嗎?幾次以後,他這種帶著半藝術半流氓的氣息,居然也讓附近的街貓都讓著他,又或許是瀟灑哥從來不跟其他的鴿子為伍,你也幾乎看不到他飛,總在地上逛街,彷彿是個酗酒或藥物成癮的流浪漢。

後來我知道原因了,他兩者都不是,那年我在巷口碰見他,他的雙眼被一層薄膜遮住了,同時身上的羽毛掉的亂七八糟。茫然無助的站在十字路口,彷彿決定由往來的車輛替他選擇命運。我走進大樓,和管理員借了跟掃把,將他趕到牆邊,然後打電話給動保處,等了將近五個小時,他們終於出現,只丟下一句話:「寄生蟲!」

之後把瀟灑哥裝進紙箱帶走,兩週後他們傳了癒後的照片給我,就是隻平常的鴿子,藝術家氣息全然消失,就被原地野放了。時隔兩年,我見到瀟灑哥二代,一樣眼睛上罩著薄膜,身上羽毛亂七八糟,站在大馬路中央,但這次我沒打算為牠等上四五個小時,下午還有事呢!立刻去旁邊便利店要了個紙箱,將牠打包回家,應該不難醫才是。

回到家時看到紙箱裡的水打翻了,但牠應該有喝,看起來鎮定些,家裡還有些十穀米,當糧食應該不成問題,可該怎麼治?看看手邊有的材料,只有大蒜、花椒、艾絨、百靈油可以當作藥材,先把蒜頭敲碎泡水,然後加入百靈油,放進噴水壺,再將大蒜切末,與花椒磨碎和艾絨混在十穀米裡頭,這樣外用內服都有了,唯一的問題是怕牠不吃。

等我拿噴水壺調成霧狀噴瀟灑哥時,我才發現自己誤會了,那味道我都有點受不了,但人家可怡然自得,想起小時候在陽台種辣椒,總會被鳥偷吃,顯然牠們挺能接受重口味。除了剛開始食慾不太好之外,但我還是每天噴牠兩到三回,後面吃得很正常,大概一個禮拜牠就能看見了,差不多一個月左右牠的羽毛都長回來,毛色也變得很健康,唯一的問題就是牠似乎在長大,而且比一般的鴿子要大上不少,快要跟雞差不多大了。還因此為牠買了狗籠,讓牠住在陽台上。

某天假日的早上我正吃土司,卻見瀟灑哥盯著我看,撕了一片丟給牠,卻完全不買單,還在想是不是太大塊了,又去撕碎了重新放回去,牠依舊不接受。算了,你還是吃飼料吧!當天晚上我叫了麥當勞,牠仍瞪著我瞧,還發出咕咕聲。扔了跟薯條給牠,讓我見識了狼吞虎嚥,顯然早上的純麥麵包只是挑食,牠分了一半的大薯,這便是惡夢的開始,第二天一早,我發現飼料盒打翻了,而且滿地稀屎,顯然不該餵薯條的,剛清理好,再放了新的飼料,瀟灑哥當真瀟灑,直接把飼料盒當我面掀了,又撒了一地。這讓我登時火起,心中把所有可以運用的惡毒字眼想了一遍,終於破口大罵:「蠢蛋!你媽生你的時候就是個蠢蛋!」

牠一點也不蠢,蠢的是我,沒事幹嘛給牠吃薯條?又過了一個禮拜,我覺得快要養不起他了,因為牠天天逼我訂麥當勞。就在巷口原地野放,當天下午牠就飛回陽台了,還帶了幾個朋友,往好處想,收集羽毛會快些。

自從開始餵鴿子,我發現人類真的是很浪費資源的生物,我現在連麵包屑和餅乾屑都可以物盡其用,有天和朋友出門逛街,拿了個饅頭啃到剩下一口,居然掉在地上,我盯著它半天,正考慮要不要撿回家餵鳥,朋友受不了了:「你最近是不是過得很糟阿!」

於是我只能放下那口乾糧,希望它被妥善利用,但到了下個路口等紅綠燈時,又看到有一盒沒吃的壽司給人連塑膠袋扔地上,這下可忍不住了,如獲至寶的撿起來收好,我朋友嘆口氣道:「你真的缺錢要開口說好嗎?晚上我請你吃飯吧!剩下的你就打包,不要撿地上的東西吃。」

羽毛總算收集夠了,送去給林子大,他笑說我有心了,過了兩週他叫我去拿回扇子,我本想推託,但他很堅持:「這東西只有你受得了。」

我拿起扇子一搧,果然起了陣風,但這陣風卻讓人渾身發癢,彷彿要起紅疹似的,屢試不爽,林子大邊擦藥膏邊問:「你哪撿的羽毛?」

這實在讓人難以下台,我用力揮了幾下,想把扇子弄壞,那風刮得大了,風聲裡依稀夾雜著「蠢蛋」的發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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