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16日 星期一

前輩 .高人


幹架王乍聽對方自稱師伯,如同平地裡打了個焦雷般震驚,一時間嚇得說不出話來,轉念又想:「不對阿,師伯算起來應該比我師父還要老上一些,怎麼這傢伙看起來跟師父年紀差不多?再說師父曾跟我提過,師伯人在泰國啊!」接口說:「你怎麼可能是我師伯,看年紀也不像。再說,我師伯在泰國作生意,你別想騙我!」

「說我年紀不像是指我保養的好嗎?嘿嘿,這話倒還蠻中聽的,在泰國作生意,你那是八百年前的情報吧!守正還是守著那間鋪子吧!你把地址給我,星期天我去給他個驚喜。」

這話可聽得幹架王頭皮發麻,師父要知道自己跟人在外面打架,對象還是師伯,就算不學師祖的樣子,把自己逐出師門,剝一層皮也是夠受的,當下沉吟著沒答腔。

對方倒是站起身來,走向一旁被定在桌上的幾個人,將他們他拉直身子,也是每個人被上拍了一記,但與師父不同的是,這人拍的手法顯然很用上暗勁,並不像郭守正那般舉重若輕。同學們紛紛恢復了自由,但每個人都開始呼呼叫痛,只聽他說道:「本來想讓你們趴上一整天的,現在臨時有事,暫且饒了你們,不過苦頭可不能少吃,剛剛這一下足夠讓你們每人痛上三天,都離開吧!」

說罷轉頭朝幹架王說道:「你別走,我還有話跟你說。」

後來幹架王才知道,原來師伯的名字叫做趙守清,比師父大不了兩歲,可按照他的說法:「你師父從小就長得特別蒼老,這也怨不得旁人。」

趙守清早些年在泰國作藥材和茶葉生意,隨著生意越做越大,一些當地的幫會和貪污的警察也上門來找麻煩,他起先還稍微應付敷衍,後來這些傢伙變本加厲,趙守清於是出手教訓了幾個混混,這麼一來,可把對方給惹火了,找了幾個泰國拳的高手來對付他,誰知道這些泰國拳高手全讓他給打趴了,這一下驚動到某位國家級教練的人物,對方來找他一較高下,誰知道也是一招半式便給點成了木人,當下十分佩服,甚至引薦趙守清給泰國的皇室認識,這樣一來,趙守清成了皇室的武術教習,自然沒有那不長眼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過了好一陣子悠閒的日子,趙守清想起久沒聯絡的師弟,特地回台瞧瞧,他為人不拘小節,可不像郭守正那般拘謹,在加上pub的老闆也是他年輕時就認識的小輩,所以就到這來喝一杯,順便聊聊近況。

也是活該有事,若不是蕭北安這麼鬧上一回,趙守清也不會那麼快打聽到師弟的消息,畢竟兩人已有將近二十年沒聯絡,他早把地址給弄丟了。臨走前,他還特地交代幹架王千萬別告訴郭守正這個星期天他要前去拜訪的消息。

接下來這幾天,對幹架王來說,可比幾十年還難熬,他既不敢跟師父提起此事,又害怕師傅萬一發現真相,還怪自己欺瞞,後果可是不堪設想。想到這,他可是連覺也睡不好了。

星期六晚上他幾乎整晚沒闔眼,天還沒亮就起了身,打了幾套拳仍不能讓自己的心稍微平靜下來,後來轉念一想:「師父生氣是難免的,這些年惹他生氣也不只一回了,可不都沒事嗎?再說,這次又不全然是我的錯。我既沒有報他的名號,招式也是師伯自己認出來的阿,況且師伯又不算是外人,不算真的丟他的臉。」

當下打定了老主意賴字訣,前往寶慶堂;可當他一看見郭守正的臉,卻又不敢說了,反倒是郭守正先問道:「你最近練功,是不是遇上什麼問題了?」

「沒有阿,我練得還蠻順的。」

「那怎麼臉色蒼白,眼神渙散,好像精神不濟似的,你該不會是因為貪功讓氣走岔了?」

「沒事啦,師父您別擔心,我好得很。」幹架王砌茶、掃地、擦桌椅,忙得好不熱絡。

「你今天怎麼那麼勤快,也不纏著我教你武功。」郭守正狐疑道。

「師父,難得我今天精神好,你就歇著吧。」

「不對阿,你擦桌子的手怎麼在發抖?你該不會跟人家嗑藥了吧!」郭守正的語氣變得嚴厲許多。

「哈哈哈,我說師弟,徒弟孝敬你還不好嗎?你把事情往壞處上想的老毛病怎麼戒不掉?」這話聲從門口傳了進來,郭守正師徒兩人心頭都為之ㄧ震。

郭守正率先迎了出去,幹架王則往屋裡跑,抓了平常師傅捨不得開的一包好茶葉,重砌了一壺新茶。正端將出去,郭守正嗅了嗅奇道:「你怎麼知道我要你拿新茶葉?」

頓了頓又說:「快過來拜見師伯。」

幹架王趕忙向趙守清行大禮,給他一攙,笑道:「免了,免了,我才沒你師父那麼嚴謹。」

說罷朝他擠擠眼睛,這兩人開始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幹架王則在一旁伺候著,說有多乖巧就有多乖巧,趙守清十分上道,一句都沒提那晚發生的事,倒是不停的勸郭守正和自己去泰國發展。

「師兄,你在那過得好就行了,我實在放不下這裡的一切。」

「來我這不過是度個假,你不是一直想加入國際醫療援助組織嗎?我知道現在柬埔寨那裡很缺人,也不難把你送過去啊!」

郭守正露出了心動的神色,趙守清打鐵趁熱說道:「如果你擔心這徒弟,不妨帶著他一起來我這練功夫。」

郭守正搖搖頭指著幹架王道:「他,他還早呢!」

隨即問道:「師兄,這些年你的鐵砂掌和鷹爪功應該更精進了吧!」

「哈哈,我在泰國可有練鐵砂掌的現成靶子呢,練得可過癮了。」

郭守正心想:「師兄的鐵砂掌若是使出全力,就算是汽車鋼板也給打凹了,他去哪找靶子呢?」當下露出疑惑的眼神。

「守正,看你這樣子,該不會以為我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吧。算了,謎底揭曉,我是拿大象當靶子。」

「大象!」郭守正師徒兩同時驚呼道。

「對阿,一般人哪裡禁得住我這麼來一下,可大象就不同了,我出到八成力,牠還只當搔癢呢,怎麼樣,心動了吧!」

他頓了頓又說:「師弟,這些年在台灣,沒人陪你練功,一定很不過癮吧。」

郭守正搖了搖頭道:「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想與人動手。」

幹架王卻不顧師父的白眼,搶著把上次師傅修理小混混的事件說了出來,趙守清哈哈大笑道:「想不到還有這回事,對了,張大龍那莽夫還常來嗎?」

說到張大龍,幹架王想起一個身材頗為肥胖的中年人,有陣子倒是常來找師父聊天,此人雖不是本門中人,師父基於禮貌還是讓幹架王叫他一聲張師叔,不過這位師叔經常都喝得醉醺醺的,滿身酒氣常惹得師父皺起眉頭,聽說對方也是個練家子,只是全走外門剛猛的路子,偶爾不喝醉的白天,也會把幹架王拉到一旁,粗生粗氣的跟他說:「小鬼,我看你根骨不錯,幹麻跟你師父學這些小鼻子小眼睛的工夫。男子漢大丈夫,要學就學棍,別跟你師父拿把劍騙小孩了,不如你跟我學學醉拳醉裩如何?」

另幹架王尷尬的是,這傢伙的大嗓門,似乎全然不在意郭守正聽到似的,有幾次幹架王忍不住了,私底下問師父說:「張師叔的本領到底怎麼樣?」

師父笑笑道:「不就是個醉漢嗎?一個醉漢可抵上好幾個人呢!」

聽起來師父是不怎麼讚許張師叔的功夫,可張師叔也並不是全然的沒本事,話說張師叔雖過了不惑之年許久,卻仍未成家,據說並非他不想,而是沒人願意嫁他,原因是什麼則不清楚,這只是幹架王偶爾聽他酒醉時纏著自己吐苦水說的。

張師叔雖然沒有妻子,卻有一台休旅車,他逕稱愛車為「老婆」。有這麼一回,他與他的愛車於假日前往外雙溪釣魚烤肉,於回程行經自強隧道,遇到幾個飆車青少年並排蛇行,緩緩的擋在前方,張大龍於是鳴按喇叭警示,這一來可惹火了對方,那夥小子剛好是跳八家將的,從機車上取下狼牙棒和鋁棒就往對方的車子上亂砸,張大龍為之抓狂,拿出平常在車上預備的關刀衝了下去,朝哪些小鬼們就是一陣猛劈,對方雖有六七個人,但奈何張大龍好歹也是個拳拳到肉的練家子,再加上關刀在手,當者披靡。好在那關刀是沒開鋒的,不至於砍死人,幾個小鬼筋段骨折後,連機車也不敢要了,一拐一拐的互相攙扶逃離。而張大龍見到自己的愛妻慘遭如此凌辱,不禁悲從中來,與愛車相擁而泣。

就當幹架王在回想這段過去時,趙守清已滔滔不絕的說道:「你都不知道,從前我和你師父都還年輕的時候,張大龍就一天到晚說要來找我們比劃,一下子說我的刀法有破綻,一下子又說你師父的劍法太柔弱,我們倆看在師父與他父親的淵源,都盡量不與他計較,誰知道他有一晚喝得大醉,說要讓我們見識見識什麼祖傳的醉棍,那天晚上師父又剛好出了門,我正想出手給他點教訓,誰知道…。」

說到這,便停了下來,臉上露出極為古怪的神情。幹架王忙問道:「後來怎麼了,師伯?」

趙守清狂笑道:「後來我還沒動手,你師父便搶上前去,在人家大椎穴上點了這麼一下,對方就好像羊癲瘋發作似的,倒在地上抽筋啦。本來打算讓他抖上一夜,但怕師傅回來後要罵人,所以只讓他吃了四十分鐘的苦頭,就幫他解開穴道。他整個人倒像虛脫般的昏睡了,我們把他扶到客房,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就自己走啦,後來還裝作完全沒這回事。」

郭守正露出難得的微笑說:「他到現在還是跟以前一樣吹噓呢!」

幹架王聽到這,心裡又浮上了壞主意,於是問道:「師伯,為什麼你跟師父是同門,卻一個練刀,一個練劍?」

「我們兩身量不同,練功夫的屬性當然也不相同,像我早期練柳葉刀、苗刀、乃至於大砍刀,你師負責是從峨眉刺、判官筆、雙鉤、劍等兵刃著手;不光是這樣,我練的絕技以鐵砂掌和鷹爪功為主,你師父練的則是金鐘罩和金針指功。」

「什麼是金針指啊?」

「就是他的手指阿,可以點人穴道要命,也可以當針灸救命。」

「那,到底誰比較厲害?」

「嗯,師弟你說呢?」

「我們好像很久沒較量了,今天天氣不錯,就到外面比劃一下如何?」幹架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見一場大戰就要開始了。

卻見師父進房裡取出兩支釣竿,丟下一句:「鋪子交給你了。」就和趙守清一起出去釣魚了。

他們兩這麼一走,幹架王心裡又開始忐忑不安了。好容易捱到下午,只見師父提了兩根魚竿,卻沒看到師伯一起回來,問道:「師父,師伯呢?」

「他走啦!幫我把魚竿收好。」

「師父,你們沒釣到魚阿?」

「喔,都放了,你忙了一天,也早點回去吧!」

幹架王將魚竿收拾好,準備回家時,後方傳來了一個聲音:「你師伯讚你身手不錯,還幫你說了很多好話,這次就饒了你吧!只有這次啊!」

這話雖說得輕描淡寫,可直讓幹架王冷汗直冒。他如臨大赦,頭都不敢回,只唯唯諾諾的應了句:「是。」便趕忙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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