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學起,她就明白新時代的女性,不只要獨立,更要活出自我,才能贏來這個世界的尊重,而趙曉月活出自我的方式,就是正向思考與吸引力法則,她深深的相信,任何現實都不過是自己意識的最終顯化,她經常冥想,對於這樣的高知識份子來說,體悟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每天她都能感到自己有所不同,或豐盛,或狂喜,或更能感受到高我。她也經常和朋友一起抽牌,無論是禪卡或召喚天使,都讓他們更能接觸到宇宙的本源,她很確定自己必然有某種連結。
但無論是豐盛或連結,仍不能幫助她在感情或工作上順遂,她換男伴的速度之快,有時連名字都想不起來,但最終不是嫌棄人家,就是被人厭棄。雖然如願以償的進了大公司,卻始終和那些尸位素餐的主管們對不上眼,她覺得那些先來後到,乃至男尊女卑的職場倫理,都是狗屁不通。一開始,她還會在走廊聽見耳語,有人說她書念得好,但工作能力卻不怎麼樣,後來她覺得連同事和長官看她的眼光裡,都有種鄙視的味道。
這些不順利使她想起了學生時期些關於榮耀豐盛的高光,她開始向老同學打聽,有人說某個佛學營很不錯,去坐禪很有收穫,她去找了師父,師父人很客氣,禪修的費用也不高,看來是正經人,她去了幾週,然後告訴師父,自己有很多感應,師父卻說那些都不重要,她不死心,說會不會是自己悟得特別快,師父說那不過是錯覺,趙曉月覺得自己被冒犯了,比在公車上遇到色狼的感覺還糟,最起碼後者識貨。於是又找了朋友,輾轉介紹了一位仁波切,她出見對方時,覺得氣場強大,乃生平僅見,不到一個禮拜,就決定皈依了,在那段期間,她覺得自己被佛法庇佑,隨時都有護法神在側,同事朋友都說她換了個人,整個精神起來,如此過了四個多月,趙曉月就連要與哪個男人約會,甚至中午要吃什麼,都要打電話給上師詢問,當她覺得藏傳佛教才是自己真正的人生依止時,有回帶著欣喜和上師分享,自己在幫朋友占卜時,無意間發現本尊和天使同時降臨,上師有點驚愕,但仍委婉的告訴她,這屬於外道的範圍,最好在尚未到達一定境界前,不要去碰這些東西,專心修行即可。趙曉月覺得很不舒服,她覺得上師的心量小了,同時為什麼這些人一再低估自己的境界?
她站在公司門口狂啃著電子煙的煙管,同時望向自己在對面大樓玻璃的倒影,腳上的那雙名牌高跟鞋是自豪的身份象徵,但她走起來卻一點也不優雅,總是用足跟先著地,彷彿每一步都是用榔頭在敲釘子,可人家沒時間想這些,腦子裡仍盤算著如何才能讓更多的人尊重她,也許心理學會有幫助吧!她如此告訴自己,當晚就前往書店,買了廿多本書後,趙曉月覺得自己彷彿安心了,在回家的路上,她遇上了幾個人搭訕,本不欲搭理,卻沒想到對方都是高學歷,同時事業有成的人,他們誇趙的高跟鞋好看,然後說他們同屬某團體,每週都有聚會,分享各種心得,只有高級知識份子和社會上的菁英才能加入,這不禁使她飄飄然,但其中一人卻不慎說了句:「我們也有瘦身的課程和產品喔!」她那被刺傷的自尊心,驚覺這可能是只想賺錢的直銷體系。
可其他人還是很優秀的,這樣的團體應該不會騙人,她還是加入了,老公也是這個團體裡的人,本來趙曉月對此人無論是外貌或談吐,都談不上興趣,可人家是雙博士,而且在跨國媒體上班,老實人最起碼不會騙人,老娘也不適合繼續玩下去,是該找個人定下來了,他們很快便結婚了,本以為便是幸福美滿的日子,孰料她結了婚,仍是惴惴不安,工作婚姻稍有不愉快,就得找團體的導師傾訴,對此作丈夫的深感不解,企圖說服她有孩子,希望如此她便能穩定些,豈料趙勃然大怒,新女性如何能被家庭綁住!於是爭吵不休,老公也火了,乾脆盡量多排出差,免得回家見不到人,一見到人就得吵架。於是趙更覺得老公外頭有人,脾氣日趨暴躁,體重也直線上升,她本來就不瘦,轉眼又破了九十大關,團體的導師說這是她的內在情緒導致易胖體質,勸她報名瘦身課,可她最討厭別人說自己胖,終於和導師翻了臉。半年後便以離婚收場。
趙曉月始終自信,她如此優秀,必然能找到欣賞自己的人,後來她信了教,卻仍常和教友談起能召喚天使的事,眾人覺得怪誕並疏遠她,但她不在乎,一切都是神的安排,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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