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26日 星期三

洞玄真人

都說那座不知名的荒山裡有神仙,神仙多大歲數、什麼長相、擁有什麼法力都無人知曉,只知道神仙就住在荒山的某處洞中,惟有緣人能得見,這傳說不知傳了幾代,卻在這些年忽然火了起來,許多外地人來到山下的小村落,就為了尋找神仙。

偶爾會去山上採藥的蔘客問:「你們找神仙要幹嘛?」

「當然是修仙囉!」人們總是對這樣的問題感到莫名其妙。

「修仙要做嘛咧?」

有人說想要法術、有的人說要長生、也有人說要財富.....。可問了這許多,村裡的人全都不清楚神仙究竟在哪,而村人也都不把這傳說當回事。

但求仙者總是道心真切,他們有人顧了蔘客或獵戶作嚮導,有人自己拿著羅經進山,也有人每隔幾天,就去附近的山邊晃晃,如此過了數月,有人在搜山時,不慎跌落懸崖,卻沒摔到山底,而落在半截凸出,由岩石構成的天然平台上,而山壁的底處,就是一個洞穴,洞穴門口似乎有發光的霧氣環繞,而無法進入,但門旁卻立著碑,碑上有看不懂的文字,此人雖然摔斷了腿,卻幸運的發現了神仙的所在,他大聲呼救,引得附近的人編了草繩下來,自此每天都有人來這洞口,有人企圖硬闖、有人拿著符和香在門口燒,也有人拿著斧頭來劈,但都不見功效。如此又耗了數月,終於有人從外鄉找來一道士,號稱能解一切疑難文字,此道者身輕如燕,也不見他用繩子,幾下起落便到了平台上,看了碑上文字,隨口就向一旁眾人解釋:「想見神仙,誠心為要,凡在此以赤誠之心磕足一千個響頭者,便可入洞。若有絲毫異心者,即便入洞亦無益。」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下跪磕頭,只聽得數數之聲不絕於耳,過不多時,便有人覺得腰膝酸軟,加之頭皮磨破,立刻變放棄念頭離去,剩下一半的人仍繼續磕頭,有人磕了快兩千數,站起身走到洞門前,依舊不得其門而入,於是覺得這純粹是耍人的,憤然離去,唯獨那個翻譯的道士,自始至終冷然站在一旁,沒有任何動作,有人覺得怪異,於是問他:「你為什麼不磕頭?」

「我不相信有神仙。」道士回答,這倒是實話,他本出生名門望族,因家中富裕,又酷愛讀雜書,常與一些和尚道士往來,是以認得這些文字,但後來家道中落,因緣際會下遇到一江洋大盜,曾經受過他家裡的接濟,於是傳了他些本事,後來大盜伏法,他為了免受牽連,就假扮成道士,此次前來,本以為這裡會有什麼寶藏,卻見一群愚民在此叩拜。

就在他正打算離去時,有人卻緩緩的站起身,那是一個書生打扮的人,他並沒有計算到底磕了多少頭,只是把頭都磕破了,地上都是血,他依舊沒有停下,就在血液都流進眼眶裡,他依稀覺得洞口的景象變了,洞內有一層層的階梯,他朝著階梯走去,如穿牆般消失在眾人面前,餘人大驚,有人企圖跟上他,卻依舊給擋了回來,正當大夥不解時,有個蔘客打扮的人叫道:「我明白了,誠心就是不能計算磕了多少,只管磕就是了..」

眾人又磕了起來,這下連那假道士都跪下了,隨著日頭落下,月亮升起,越來越多人走近洞中,那假道士也終於在月亮即將消失前,看見了用石頭堆砌的階梯,他走進洞內,抬頭數著階梯,卻發現高聳一望無際,不禁莞爾:「這搞什麼玄虛呢?」

心念微動,便發現自己已在山腳下,當然旁邊依舊少不了其他人。這些日子裡守在洞邊的,少說有兩百餘人,可他們都沒爬完階梯,唯有當初那個書生,他也沒管階梯多高,有多少級,只管爬,爬不動了就連手都用上,在即將失去意識的瞬間,他忽然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房間,與其說是房間,倒不如說是山壁鑿出的斗室,但裡面的空間卻非常大,而且放著山醫命卜相等各類書籍,每本都是珍藏,斗室的門口掛有一個牌子,依舊是蝌蚪文,可現在書生卻不需要翻譯了,他很清楚每個字的意思。

「迄今為止,你對於知識所付出的誠意和尊重,得到了報償,你可以修行在此的任何術法...」

書生拿起了太清神艦,翻了幾頁,那些文字就立刻竄進他的腦子裡,再也揮之不去,彷彿從娘胎帶來的記憶一般,接著他又翻閱了易筋洗骨的氣功之法,再三叩拜之後,便下山去了。從此江湖上多了一個出名的相士,但凡經過他的指點,都能趨吉避凶。相士雖然低調,可還是有些人知道他的來歷,並且也蠻不過自己的家人學生,於是仍有不少人來到洞前,也差不多是每隔三到五年,就有一人或兩人能進入洞中,有些人學到了點石成金之法,有些人學會了風角六壬之術,但最神奇的,是某回一對雙胞胎同時進入,卻在進入後完全看不見彼此,也感受不到對方的存在。而各自修行了一套法門。

轉眼又過了五十年,村里有個傻子,什麼也不懂,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有天他母親病了,但他沒錢請郎中,村裡的人笑話他:「你怎麼不去求神仙呢?」

他懵懵懂懂的走進山裡,洞口的碑上早有多事的人題了翻譯,但傻子大字不認得,只是傻傻的跪在門口,一個頭磕下去就沒起來了,如此過了三天,有人經過洞口時,發現他動也不動,認為他氣絕了,於是聯絡山下的人上來收屍,可他的神識早進入了洞內的書閣中,可他依舊沒起身,萬千的知識湧入他的腦袋,他忽然清醒了過來,什麼都懂了,但他仍五體投地,良久,他發現自己被包裹在一道光裡,他看見了神仙,竟是那個笑話他的人,驚訝之餘,神仙問道:「你想要什麼?」

他正想回答想治好母親的病,卻感覺到母親已經痊癒了,他開口問道:「沒有人見過您嗎?」

「你是第一個。」

「為什麼?其他人都比我聰明。」

「他們都太聰明了,總覺得這樣就夠了。」

「可是他們學到的,難道不好嗎?」

「當然好,他們學會的,我都不會。」

「怎麼會?」傻子大感詫異,但轉念便明白了,這些人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求道,他們不過是想利用術法來過好營生而已。

「您可以教我嗎?」

「你不會後悔嗎?學了以後,你就沒辦法跟凡人相處了。」

「我要學。」他又磕起頭來。

「你的誠意夠了。」神仙將他扶起,並拿出一棵藥丸給他。

「吞下。」傻子沒有絲毫遲疑,就吞了下去。

人們抬著傻子的屍體下山,只覺得甚輕,他們去和傻子的母親報喪,其母卻在當晚夢到傻子,說自己已經成仙了,叫她不用擔心,而自此她需要任何生活上的事物,無論是錢糧衣物,都會憑空出現在家中。自此以後,那個洞口變成了一般的石壁,門口的石碑也碎了,再也沒有人見過神仙和傻子,但他所傳的一些法術,卻還留在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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