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費

小時候母親給講過一故事，內容是敘述有家人泡咖啡時，不小心將糖放成了鹽，於是乎為了把味道找回來，將家裡所有的調味料都放過一輪，結果味道只是越變越怪，一家人沒辦法，只得去找村裡的智者，該智者的建議就是重泡一杯。我仨聽這故事的時候，也沒想到重泡一杯，等家母嘲笑我們笨，三人異口同聲道：「浪費阿！」

一杯咖啡多少錢小時候並不清楚，現在去換算物價也沒有意義，至於故事裡的咖啡，興許年代更久遠些，但浪費一詞，充分了表現人在經濟狀況不充裕的情況下，會扼殺自己多少可能性。反過來想，若那杯調味堪稱千奇百景的咖啡真喝下了肚，難道就不浪費乎？而到底什麼才叫做不浪費？

那年歲不愛嗑瓜子，覺得投報率太低，桂圓也是一個道理，有時間寧可撥殼堆在碗裡，再一口吞之，年輕時吃魚嫌魚刺麻煩，一個人吃飯時會把魚肉全挑出來再拌著飯吃，多人吃飯索性就不吃魚了，有陣子喜歡蔬果汁，把葡萄洗淨後連皮連子全打碎，這些行徑都被長輩罵過不止一次浪費，有時候嚴厲點還說我糟蹋東西。後來漸漸明白他們嘴裡所謂浪費和糟蹋，就是不按照對方所期待的方式來吃食，而破壞了傳統印象中，食物應該呈現味道(包含吃的氣氛）的順序和方式，可在我看來，葡萄皮和子都吐了才浪費，挨罵之餘我不服氣的和老三抱怨，他倒乾脆：「那以後我把葡萄子和皮都吐出來給你吃。」

年事稍長，發現浪費可以用來形容人，比方「好好一個大學生，怎麼就去擺地攤了！真浪費。」浪費絕不是沒有學以致用，而是對念大學的吹捧和擺地攤的貶抑，時至今日句子可能變成「網拍賺得好好的，怎麼想不開去念大學了，真浪費。」

大體而言，浪費就是一種對方主觀認定東西不在該在的位置上，或者沒有發揮其效果的情況。我個人這些年的體悟則是，生氣最為浪費，生氣通常是無能為力的狀態，若你尚有餘力或知道怎麼辦，則無須也無暇生氣，很多時候，人們誤以為生氣會使其變強，實則不然，它非但不能幫你解決問題，還會平白消耗你的能量，就像當你卡在握推架上，再多負面情緒也比不上一句救命管用。當一旁的教練幫你把槓子從胸口上移開，你可能出於自尊受損而更火大，但無論再生氣，你也絕不會在不降重的情形下立刻進行下一次胸推，這足證明生氣沒啥幫助。

而仇恨，大概就是持續的生氣狀態，這些年我見過不少客人和學生向我抱怨遭人怨恨，我總是告訴他們，如果對方是真的傾全力恨你，那也無須擔心，因為在那種情形下，他們的智商不高，選擇也不多。如果說到這個點還聽不進去，我也懶得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