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欠缺

向來期許自己能當一個好的工具人，也希望被當成工具人對待。所謂工具，就是用來解決問題的，比方說有人敲我「我最近工作不順.......，有什麼方法可以解決？」抑或是「我最近面臨感情抉擇....」是客人就收錢辦事，是朋友就說完方法讓對方退下，簡單明瞭。又或者「明天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吃飯？」目標導向明確，我也會立刻告訴你能否赴約。而最為厭惡的，就是找我聊天訴苦，緬懷交情，直接或間接的來要安慰討拍。單純的訴苦和抱怨，除去太后。若覺自己有資格對我做情緒騷擾者，除非你夠漂亮，並打算利用情緒缺口當理由來找我約砲。

「你骨子裡一定是個非常驕傲的人。」其實不只一任女友這麼說。

驕傲是需要本錢的，最基本的籌碼就是社會價值，也就是他人怎麼看你？本人此生社會價值的高光期，就屬小一到小四那段時間，因為當時次次拿第一，動輒考滿分。可這並不值得驕傲，不過就是被逼而已，家裡的標準是一百分，少一分打一下，國小四年級以後，不知道是對於挨打的感受麻痺了，抑或是對於唸書和考試這回事徹底產生逃避心態，從此就是挨打也念不好，而進入到恆定的境界，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任何東西都靠不住，老闆會坑你，父母會責怪你，兄弟會出賣你，情人會離開你，只有數學不會，數學不會就是不會。即便小四前的高光期，也不能使人快樂，因為除了唸書，我什麼都不會，體育、美術、音樂，樣樣都不行，甚至可以用蠢來形容。考試成績不過是大人用來當面子的談資，老師和同學，包含自己，都瞧不起鏡子裡的那個人。我絲毫不具備驕傲者的光輝和喜悅。

在當時，挨揍不是最可怕的事，我曾經質疑過：「為什麼別人不用考一百分，我卻一定要？」得到的答案是：「我們家的小孩就是要考一百分。」然後就是一頓打。用現在具備的知識來分析童年，就能豁然開朗，幼時體弱多病，不過是靈魂想要幫我暫時逃離那個現況，只是那個逃離，終究也是失敗了。在正常的情況中，若你生病，理應可以休息，而不用面對考試和唸書，但強者我父母是奇葩般的生物，母親通常是這樣開頭的：「你很不舒服嗎？要不要看醫生？如果不要為什麼躺在那裡，你是不是男人，就這點出息，一點小病就哼哼即即，你要是我不早就死了嗎？我已經夠忙了，還要伺候你嗎？」年紀稍長，即便看了醫師，她也會說：「人都會生病的，生病有什麼了不起，你現在不做完這些作業，明天不是還要做，有精神就起來念，沒什麼大不了，還說自己練武，動不動就那麼虛.....」相較於此，父親就不同了，他總是一種哲學家兼工程師的角度開頭：「你要不要反省一下，身體為什麼那麼差？為什麼動不動生病？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每天在外面跑，根本不想躺下來....」如今的我終於理清頭緒，可以回答：「因為你媽早死了，沒人會逼你做什麼，你又是個少爺，怎能不自在？」可老頭早過世了，自然聽不到我的回應。

我寫這些並不是因為有怨恨，相反的，他們很早替俺解開了枷鎖，讓我早早明白了可以不愛，而對應法則便是，但凡有絲毫不快樂，就停止付出，你沒有義務滿足任何人，只要你不想，你的心永遠是自由的，永遠可以拒絕愛人、事、物乃至於虛妄的學校、公司、種族和國家。那些動輒把強烈的愛掛在嘴邊的人，自己愛不夠，還得逼你跟他一起愛，還必須得用他的方式愛，在我看來，那不過動亂的根源而已。時至今日，每當覺得身體不適，甚至是病了幾天而醫藥效果不理想時，都會在腦中想起雙親的台詞，然後對著鏡子即興演出，頓時能和當年般出一身大汗，病便好了。曾經有個曖昧對象是心理醫師，她企圖分析我：「所以我還是覺得你很驕傲，才會遇到這樣的父母，這可能就是你的人生課題。」

看來跟驕傲是脫不了干係了，那就來解釋一下普世價值為什麼覺得我驕傲吧！誠如剛才說的，我的父母、家人、乃至於我自己，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那個讓人豎起大拇指的對象，也正因為如此，勤能補拙似乎是唯一的解藥了，既然定義自身為拙，則就算做到自己覺得滿意的程度，也沒什麼大不了，這是長期的經驗法則，所以要做，就得以常人標準的百倍，乃至於千倍，而且必須豁盡全力，方能達到真正的極致。而當客戶或學生提出：『你的標準太嚴苛』這類的要求時，卻因身上並沒有氾濫的愛和情感，只會像個嚴格的士官長，對他們持續要求，而回應便是：「因為我那麼差勁都做得到，你沒理由做不到。除非你不夠努力。」

或許這是事實沒錯，但這比起炫耀自己的能力，然後說對方做不到的驕傲還令人感到挫敗和怨憤。

「你其實是想要被稱讚和肯定吧！」心理醫師如是說。

「若在二十歲時，我會肯定的告訴你是，可現在就算得到了，也絲毫不會感到開心，因為你明白，這世上大多數人是膚淺的，人們基本上沒有辦法分辨專業，就好像舉重或短跑選手破了世界紀錄，得到的肯定未必會比一個一百五十公斤的胖子瘦到八十公斤來得多，而後者不過是從瞎攪和回歸正軌而已，這世上的價值觀早就崩毀了，這種肯定要得多了，只會讓自己的腦袋更不清楚而已。但你說到一個跟節，就是我到底想要什麼，曾經的我追求專業、能耐和身體素質，並覺得用力折騰自己會得到喜悅和滿足，可現在不了，現在的我就想無所事事，好比餵街貓一開始對我來說是無所事事，可成了例行公事，涉入越多之後就成了正事，正事就是壓力和短命的來源。你知道我家還有另一個規則，就是除了睡覺人不能躺在床上，而除了睡覺時間，其他時間你也不可以去睡覺的，不管你是下班回來，還是想補個眠，或者單純覺得睡一覺是享受，就會遇上接下來的戲碼：『你幾歲了？動不動躺床上？為什麼你覺得累了就可以去睡？你知道真正的大人心裡都有事，不是什麼時候都睡得著的.....』家裡人讓我瞭解現實中沒有什麼人會放過你，你再不放過自己，活該受苦受難。所以若你現在問我要什麼？我會告訴你我只想隨時隨地睡得著，不管該不該，如此而已。」

「就這樣？這感覺不是很困難的事吧！除非你有睡眠障礙，喂！你該不會真睡著了吧！沒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