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死不救

鄰村的冷雨清，年輕時被稱做天醫星轉世，他看病人甚少號脈，都是先觀氣色，然後語病者閒聊兩句，便知對方是什麼病症，或下針或開藥，保證藥到病除。未到中年，已然能憑氣色斷人死於何時，因何病而死，甚至病患下次何時發病，都能一一言中，無有例外。

有回王半仙病了幾天，乾兒子志旺連忙背著他去隔壁村看病，卻仍在高燒際說胡話：「不要緊，應劫需逢，燒個兩天就好了。」

「還真沒事，放在那讓他涼涼吧！」冷雨清指平時晾藥材的石板。

「真沒問題嗎？」

「我說放就放。」

說也奇怪，不到一炷香十分，燒便退了，冷醫師揮揮手道：「回去吧！」

志旺奇道：「不需抓藥嗎？」

「用不著，他燒都退了，叫他少吃點燒烤類，平時多喝點涼茶，否則百日內必然復發。」

剛滿三個月，王半仙就又給背來，這回肚子堪比孕婦。

「大夫，您快救救他。」

「講不聽有屁用！」冷雨清邊罵邊下針，卻聽得一連串的屁聲，王半仙忽然坐起身，摀著肚子，直衝茅房而去。

居然有人算得比王半仙還準，從那時候起，神話和閒話越來越多，而天醫星的稱號也開始轉變。冷雨清一改待在醫館的習慣，每天清晨變出門到處晃，見人就端詳，然後說幾句怪話：「你不要一直洗頭。」

「你的衣服該補了。」「去河裡泡泡。」「你家屋頂該修了。」「你家大門換個方向開。」
「沒事別洗臉。」

他說完就走，也不做任何解釋，這奇怪的言論，讓人以為要和王半仙搶生意了。

「冷大夫通靈了嗎？」志旺問他乾爹。

「你們不懂，他又更進一步。」

王半仙親自去找冷大夫商量：「您也一把年紀了，難道不想有個傳人？」

「不了，沒人有這個心。」

「我推薦一個人，戊辰年生的，應該跟你合。」

「你是說你乾兒子吧！」冷雨清翻了翻眼皮。

「真瞞不過您。」

「人人都說你算得準，想不到你也會有私心。」

「是人都難免。」

「那你為什麼不教他？」

「實話實說吧！此年出生者，口氣大於實力，做事又沒耐心，高不成低不就，整天就想聽人讚賞，好像讚美不需要用作為來換一樣......」

「那你還推給我？」

「我想也許您可以透過針砭治他。」

「我只醫一次。」

冷雨清開了方，只有幾個字：「每天清晨上山挑水三個月。」

「然後我就可以成為傳人了嗎？」

「照做就對了。」王半仙命令道。

頭一天志旺很努力，雖然很累，但還是完成了工作，他覺得自己成就了什麼，離傳人之路不遠了，第二天他出發的比較晚，只因昨日花了太多時間和朋友吹噓。接下來幾日，他只爬了一半就下山，第二個星期，他乾脆推給傷寒。

「怎麼辦？」

「病入膏肓，無藥可醫。」

「你之前在街上建議過的那些人最近也犯病了。」

「我知道，不外乎肺炎、中風、氣喘、五癆七傷之類，治好也是白饒，早晚再發。」

「你知道他們找不著你，把你說成什麼了嗎？」

「見死不救，一點沒錯，死了本來就沒救。奈何人都不想活。」

再沒人見過冷雨清，有人說他離開了，有人說他出家，也有人說他成仙了。只有醫館的大門上被潦草的字跡所刻「見死不救」和歪在一旁的橫扁「天醫星轉世」成了強烈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