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碰過最兇狠的女人是誰,不准說是你媽。」
「太后的確是天敵沒錯,但不是最兇狠的。最兇狠的,應該是我外婆。」
「真的假的?」
「恩,她基本上殺人不眨眼,眼睛也不會乾。」
我是誇張了點,但事實上是小時候和她一起搭著外交部宿舍的車回去時,那咖啡色的車窗就已經宣告了第二天沒有光明。三歲的我算好帶,不是個認床的人,大概是爺爺寵的,反而誤以為老人家都必然慈祥好欺負。
清晨就見外婆調著收音機,然後扔了杯熱牛奶在我面前:「喝了它。」
我只喝了一口:「好難喝。」
「不喝算了!等下你餓就別叫。」
什麼叫寵壞,就是你在疼你的人面前能為所欲為,離了他眼皮,就沒人會喜歡你,我現在明白太后為什麼會讓她來帶我。但當時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舉杯不見得是邀明月,也可以敬牆上的影子,雖然在動作之前,姥姥就喊了:「你砸就打死你。」
我到現在不還是活的好好的?可見她是恫嚇之詞,當下只要了半條命,年事稍長,明白那叫斷掌。
人通常很難學到教訓,沒一會看她吃起了三能爽達(一種深綠色,軟糖形式的喉糖,上面有糖粉,後來好像叫樺達錠),我就嘴饞了:「我也要吃。」
「你剛剛把牛奶砸了,別想吃其他的東西。」
「我要吃!」
「好,你可以吃,但只能吃一顆,不許吐出來。」她真是個先知。
糖粉是很美好的,但怪異的薄荷味就叫人吃不消了,呸!
「我剛剛說過什麼?」她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將我抓過去,差點沒收掉剩下半條命。
回家後氣焰自是收斂不少,隔了兩天太后講小紅帽的故事時,我還一直覺得這個女人應該可以宰掉大野狼,而為牠擔心了一下。
「可是你長大就不會怕她了吧!」
「更怕!」
「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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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在精神科醫師面前,外婆已經罹患失憶症和精神分裂,醫師正評估狀況。
「他們全都是魔鬼!」
「那你是誰?」
「我是可憐的小孩,我是一個孤兒。」醫師的眉頭深鎖。
「你知道你在哪裡嗎?」
「我在哪?你也是魔鬼!你不要抓我。」她忽然轉身緊緊抓住了我。
「你知道他是誰嗎?」醫師試探的問。
「他是好人,好人救我,他們都是魔鬼。」
「你先出去。」醫師如此吩咐。
我坐在外面的沙發上,一個看起來很資深的醫師走來,開口道:「你外婆很嚴重吧!」
「恩!」
「不要過份期待醫療的效果,畢竟她年紀大了,老化是不可逆的,吃藥有時只會越來越糟,建議你找一家安養中心送她去,再找時間去看她比較好,這樣大家都沒負擔。」
「謝謝你,我會轉告我爸媽。」他點點頭離開了。
護士走過來說:「你不要理剛才那個人,他也是病人,最喜歡偷穿白袍。」
第二次看醫師的時候,外婆又改口了:「他是壞人,他最壞,晚上會偷咬我,還會吸我的血。」
「你先出去。」醫師還是這麼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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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怎麼會不害怕?」
「那她現在還在嗎?」
「幸虧不在。」
「甚麼話!你也太大逆不道了吧!」
「你知道收到病危通知是什麼感覺嗎?」
「應該是很傷心跟害怕還有徬徨吧!」
「沒錯,但當你趕到醫院時,醫師說沒事了,叫你回家,你有什麼感覺?」
「覺得醫師在耍你。」
「差不多,你知道我外婆一共發了幾次病危通知嗎?」
「幾次?」
「十三次。」
「天阿!你們家都是妖怪嗎?」
「就屬貧道法力最低,勉強算是半妖。」想到家人,我下意識的發抖,就連身上的白袍都無法抵擋那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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